“刺鼻的味道。”原远皱皱眉头,小声嘀咕。
“是消毒药水的气味。”易翼笑笑,“医院都这样。”
病床是单人床,并没有易翼所说的宽大,两个人躺在一起着实拥挤。原远担心自己会大意地碰到易翼的伤口,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身子。
“别动。”易翼右臂受伤不能动,左手又插着输液器,只能转过脖子在原远耳边道,“再动就要掉下去了。”
原远听话地不再动,或许是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于是翻了个身,背对着易翼。
“你没有受伤吧?”
听到易翼的询问,原远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嗯……受伤的那个人是你吧?”
“对哦。”易翼干笑一声,笑到一半,有点难受地咳嗽起来。
“我帮你倒杯水……”原远说着便要坐起来下床。
“不用……”易翼急忙伸手拉她,不料触动了伤口,痛得猛地抽气。
“怎么了?”原远吓得连忙翻身,却不敢随便伸手去摸索,就怕再次碰到她疼痛的伤处。
易翼深呼吸一口气,待剧痛过后,才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柔声道:“没事,现在不痛了,你就这样躺着,我不口渴。”
原远迟疑一下,脸上困惑的神色不褪,却也没有发问。
“你没有被吓到吧?”易翼和原远离得很近,近到她只要稍微再凑近几分,便能吻上她的嘴唇。
“……啊?”原远迟钝地摇摇头,“我什么都看不到,世界只是一成不变的黑暗,感觉很安全。”
易翼的瞳孔倏然缩小,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表情就像刚才伤口剧痛时一样。
原远的话像小小尖尖的锥子,扎进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痛得连呼吸也失去了节奏。
铺天盖地唯有黑暗,仿佛在黑雾笼罩的海中漂浮,起起落落,永无尽头……那样的世界,怎么可能会“安全”?
原远的话,让易翼痛彻心扉。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保护我?”易翼又再问出一直深深困扰着她的问题,她无法理解原远当时为何会做出那样不顾一切的举动。
“所以,这次换你保护我?”原远面无表情地反问,“那就算是还清了?”
易翼惊讶地瞪着她,没料过她会这么认为。
“当时的情况,不可能想那么多吧。”易翼苦笑,“何况他们要报复的对象本来就是我,你只是被牵连进来而已。”
原远不说话,安静地闭着双目,让人无法猜透她的思绪。
“你觉得……我亏欠了你?”易翼的左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下的床褥,声音不易觉察地出现一丝颤抖。
原远平静地摇摇头:“没有。”
“啊……?”易翼想不到她答得如此干脆。
“如果你觉得照顾我,和我在一起不是为了要还债,那就不算是亏欠我。”原远缓缓地道。
这次,换易翼沉默。
本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却突然转化成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随着时光推移,那样的关系又在潜移默化地变质,变得莫可名状,理不清,说不明。
如果不是偿还,如果没有亏欠,那么,她为什么要照顾她?她又为什么要将她留在身边?
——所以,的确是偿还,的确是亏欠。
只是,要如何还清?
还能否还清?
听不到易翼的回答,原远有点疑惑地抬头,却不经意地……柔软的唇,似乎轻轻地擦到了同样柔软的某样东西。
易翼捕捉到了原远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与惊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易翼带了点任性地吐了口气,“那个问题我不想再想。”
“……哦。”原远反射性地应了一声,淡色的嘴唇微微张开,样子有点傻乎乎的可爱。
易翼定定地看她良久,鬼迷心窍般,伸长了脖子,凑过去轻轻吻住了那片诱人的唇瓣。
意外的是,对方竟没有躲避。
“为什么呢……”易翼并没有加深那个吻,只是暧昧地贴在上面,来回轻擦,细细碎碎地舔咬。
“什么为什么?”原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冷静镇定,一边生涩地回应,一边低低地反问。
易翼近距离地盯着她,一双乌漆的眸子逐渐泛起湿雾,清亮晶莹得如同两颗黑曜石。
绵长甜蜜的一吻结束在易翼稍微用力的一咬之下,原远吃痛地往后缩开,顿时恼怒地皱起双眉。
“为什么我要吻你……”易翼有点失神地低喃,“为什么你不拒绝?”
“第一个问题要问你自己,至于第二个问题……”原远伸手摸了摸并没被咬伤的嘴唇,虽然很痛,但易翼很有分寸地控制了力度。
“因为感觉还蛮舒服的,所以就没有拒绝。”
原远淡定从容地如是说道。
第十四章
发生了那样的事,原远仍然睡得香甜,只有易翼无法释然,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发呆到天亮。
想不到看起来神经大条的人心思竟如此单纯,不过为一个浅浅的吻,便辗转反侧一整晚。
如果抗拒的话,即使是更进一步的接触,也不会拉近彼此的距离,以前是怎样,现在也怎么,没什么好烦恼,除了些微的尴尬,久了,便淡了,一切维持原状。
不会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从那一吻开始发展。
那么,为何还心乱如麻?
易翼慢慢地转过头去,撞上了枕边暖暖的呼息,一时间,鼻端全是对方散发出的幽幽香甜气息,带着连自己也感到震惊的眷恋,易翼挪了挪身子,靠得更近一些,把头轻轻埋到了原远的肩窝里。
看来那个吻,并非毫无缘由。
易翼失眠得有理。
原远对于枕边人的烦恼毫不知情,舒舒服服地做着美梦,一觉天明。
病房内的日光灯亮了一夜,惨白的光芒如同霜雪,覆在同床异梦的两人身上,靠得如此紧密,却不知各自心底深处,是暖,是冷。
在警员来访之前,查房的护士惊讶地发现相拥而眠的两人,二话不说便将原远叫醒,声色俱厉地将医院的规定讲了一遍。
原远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爬下床,乖乖地坐到椅子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频频地点着头,却更像在打瞌睡。
“不好意思,我们下次不会了。”易翼心虚得像被人抓奸在床,扯高了毯子遮挡自己的脸,小女生般扭捏。
护士离开后,两人都没有说话,易翼急促的呼吸声透过薄薄的被子传出来,应和着不知是谁的“怦怦”心跳。
“天亮了?”原远伸了个懒腰,捂着嘴巴打呵欠。
易翼掀开被子,表情有一瞬间的僵滞,炽热的目光在原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流连不去。
“嗯,太阳出来了。”
窗户开着,两扇明净的玻璃都被旭日的光芒染成一片淡黄的暖色。
又再陷入沉默的气氛里,易翼一直呆呆地看着她,表情像是在期待什么。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