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森同样不耐烦地转头应道:“来了来了,催命啊。”
转身要走的瞬间,冷森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用力拉住,转头,是那个温文有礼笑容可掬的管家小姐,她不厌其烦地又说了一次:“请替我照顾好她。”
“我知道。”冷森给了她同样的回答。
看着新任司机离去的背影,十八靠在门边,轻轻摇头:“你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对我是那么那么重要。
“会打网球吗?”
“不会。”
“那你坐去那边等吧。”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冷森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看向网球场那边,烈日炎炎,明晃晃的光线刺痛了因睡眠不足而浮肿的眼睛。
随着日光的偏移冷森换了好几个位置,小麦色的肌肤本就偏黑,不像那个在网球场上精力充沛的大小姐,冰肌雪肤,像用白玉雕琢出来似的。
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大小姐的五官,只是看到那抹纤瘦的身影活力四射地跑动挥拍,冷森不禁好奇,此时此刻,她还是冷着一张死人脸在玩吗?
不是没有见过她的笑,意外的甜糯,眼底流露出一点点如星火般美丽的流光,软化了冷硬的外壳,一瞬间使人觉得可以亲近。
“阿姨,阿姨!”
不知不觉便陷入回忆,直到衣袖被谁用力地扯了扯,才彻底回过神来,偏头看去,是个六七岁的陌生男孩子在叫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天真清澈,正直直地注视着自己。
冷森迟疑一下才用手指指自己:“阿姨?”
小男孩将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纸盒放到她的膝盖上,伸手指了指网球场那边慢吞吞地道:“爸爸说这是要给那个大姐姐的惊喜。”
“什么?”冷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奔跑着的大小姐,不禁生出几分疑惑,“你爸爸是谁?”
“爸爸就是爸爸啊。”天真的语调搭配上无奈的眼神,仿佛她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冷森瞄了一眼秦总的地中海发型,虽然知道大小姐身边不乏狂蜂浪蝶,但没想到连当了爸爸的狂蜂浪蝶都抵挡不了她的魅力。
“爸爸就叫爸爸呀。”小男孩咬着指头侧着脑袋,表情比她还困惑。
冷森冷静片刻,才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秦朗。”小男孩腼腆地低下头,蓦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用手捂着嘴巴,转身一溜烟地跑开。
“喂,等等……”
小男孩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冷森站起来想追,却已经失去了他的踪影。
“姓秦……”无疑,就是那个地中海的儿子。
冷森又看了眼球场那边乐不思蜀的大小姐,年轻、貌美、健康、富有,难怪人见人爱。
她抱着那个礼品盒站起来,在阳光下眯起双眼,环视这个宽阔的球场,人不算多,每张陌生的脸容都带着浅浅笑意,三五成群,结对成双,仿佛落单的人只剩她一个。
真奇怪,我竟然在这里,浪费时日。
冷森突然感到无比疲惫,昨晚没睡好,噩梦连连,直到清晨时分才沉沉入睡,却又被一通电话叫醒,不能安眠。
她走回车上,扯了一大段卷筒纸盖着眼睛,仰头靠在椅背上,然后专心地数绵羊。
从一到一百,从一百到两百,从两百到三百,眼皮如此沉重,身体如此疲倦,大脑却清明如水。
耳朵能够听到车窗外的喧哗,风擦着玻璃轻轻吹过,麻雀跳到车底吱吱喳喳地吵嚷,经过的路人大声地聊着电话。
三百九十二、三百九十三、三百九十四……
——我离开了那么久,她都没注意到吗?
四百零五、四百零六、四百零七、四百零……
开车兜一圈再回来她也不会发现吧,干脆到附近超市逛逛算了。
四百五十七、四百五十八……
冷森倏然抓掉眼睛上的卷筒纸,仿佛有心灵感应般转头看出车窗,那个人,正曲起食指作势要敲玻璃。
把车窗放下,冷森理直气壮地说:“星期天我一向睡到自然醒,不然的话会没有精神。”
纪茈又点点头,没有半句责备,只是淡淡地道:“那你先走吧,不用把车开回我家,明天记得准时接我去公司。”
冷森惊喜之余不忘假惺惺地关心一句:“那你等一下怎么回去?”
“秦总会送我。”
这话倒提醒了冷森,她连忙将之前小男孩给她的礼品盒拿了出来,递到车窗外。
“纪总,这是送给你的。”
纪茈又狐疑地看她一眼,没有伸手去接。
冷森只好说:“是秦总给你的小小惊喜。”
许是见多了追求者的各种花招,大小姐非常不以为然,想了想,还是剥开了礼品盒外面的包装纸。
冷森好奇心重,很想见识一下有钱人的神秘惊喜,兴致勃勃地等待着大小姐拆开包装,打开纸盒。
只是她做梦也不曾想过,那个想象中的小小惊喜,竟会是那样刻骨铭心的一次惊吓。
无论经过多少年后再回忆起这一天这一刻所发生的事,她都仍胆战心惊,惶恐惊惧。
盒子被打开的瞬间,耳边传来一声细细的扣弦之声,有什么物体极快地飞窜而出,在阳光下闪烁如星,还未等冷森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到纪茈又发出一声低叫,纸盒从手中跌落,她连退了几步,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慢慢蹲下。
“喂,怎么了……”冷森惊觉不妥,立刻打开车门冲到她身边,不解地问道,“怎么回事?让我看看你的脸……”
她急切地抓住大小姐的两只手腕,强迫她转向自己,然而等她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时,却惊得魂飞魄散。
从捂着眼睛的指缝间缓缓流淌而下的那缕猩红液体,分明是鲜血!
“送……送我到医院……”纪茈又强忍着疼痛,颤声命令道。
“好……好,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冷森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思维混乱,无法思考,被纪茈又这么一提醒,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把那个盒子……带上车。”
“盒、盒子?”冷森手忙脚乱地将纪茈又横抱起来,放进了副驾驶座,然后又跑去捡盒子。
——听说覃老的儿子在局里工作,黑白两道的人都认识,说不定真会找人来整她。
——爸爸说这是要给那个大姐姐的惊喜。
——那你叫什么名字?
——秦朗。
“不是秦……是覃才对!”捡起盒子的刹那,冷森突然如梦初醒。
——请替我照顾好她。
——我知道。
握方向盘的手在微微颤抖,身边蜷缩着的人已经不再呻吟。冷森狠狠地咬住下唇,强压下心底那份强烈的恐惧与不安。
“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你再坚持一下……”
她腾出一只手去握她垂落的冰冷的手,那张无遮无掩的脸,血污斑驳,眼角处尤为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