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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序(21)

“师父,”穆琬的眼睛闪闪发亮,“朝闻道,夕死可矣。”

“西南往永州去,一路千万小心。”师父给她一个信封,然后转过身,不再看她。

“谢师父,徒儿告辞了。”穆琬说着起身便要退下。

“……等等。”师父叫住她,白色的长发微微在身后飘动。

“是。”

“……师父也疼你的。”

“……徒儿明白。”

而叫阿二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穆琬心中的酸楚,直直在自己心里翻腾起来;为什么穆琬柔肠百转,都好像是自己不知藏在哪里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征途至少也应该是星辰大海!(误)

穆琬兴冲冲跑回去,银杏妖怪正在原地调戏一只很奇怪的生物。仔细一看,是一只可怜的鹿,头上的角刚刚冒出头来,看起来对银杏妖怪十分有食欲,又对银杏的调戏无法忍受,站在一个微妙的圈圈上为难地来回踱步。

银杏妖怪看来调戏了它很久,脸上微带寂寞和无趣,有时候伸手去摸它的角,拽着拉过来,仿佛意在欣赏它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回来了啊,好冷啊,有没有饭吃?”当然是说肉。

“你面前那只烤来吃好不好?”

银杏听后拽着它的犄角使劲儿拉过来抱在怀里,“不要,还没玩够。”

鹿不停地蹬踏着地面,有着常常的睫毛忽闪的大眼睛显然闪烁着泪光。

穆琬实在有些看不过去,抢救下可怜的小鹿仔,它立刻哀鸣地跑走,躲到最近的一棵树后不舍地观望。

“弄脏了衣服又要给你洗。”

银杏抬头,眼角含笑,似诉还休,“既然你回来了,玩你也一样。”

“玩你”这个词照2009年穿越回去的阿二来看,是很有些狎昵的词,是以如果她是穆琬,一定会想办法打岔过去,比如说吃饭啊,喝水啊,回家啊。可是穆琬这孩子比较老实……

“唔,吃饭吃饭……”可是穆琬这孩子也急着岔开话题,转身从另外的石洞里找出这等专门对付银杏妖怪的利器,揭开盒子里面是一个个纸包的冷菜,什么水晶皮冻,什么凉拌肘花,什么夫妻肺片,再加点花生芫荽,红红绿绿点缀着,也很是好看。

银杏欢呼一声,又要上手去拈。

穆琬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盒子边上一按,却是一双筷子。

“……”银杏妖怪心不甘情不愿,手上拿着筷子缩回来。

穆琬陪着她一点一点吃着,手中筷子起落的时候,正好可以借着看食物的名义看看银杏。

“小银杏碍……”

“唔?”嘴里塞满肉的回答。

“……没事。”

师父叫我杀了你,我就有好日子过了。

不过我拒绝了,是不是很够意思?

忽然嘴唇边上凉凉的,穆琬惊醒过来,愣愣地看着银杏,“唔?”

银杏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她,嘴里慢慢咀嚼。

最终她忍不住笑出来,“没什么,你吃呀,傻愣着干什么,姥姥年老体弱,手要抬不动了。”

“……我我我我自己会夹……”穆琬偏过头去,偏之前顺口叼住肘花。

“小丫头吃饭太不专心了。”

“……那那那那不重要,吃完早点回去,明天一早就出发。”

银杏困惑了,“去哪?”

穆琬咧嘴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师父说西去永州,可寻得医治你的法门。”

银杏只是微笑着,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这让无论是阿二还是穆琬都有一定程度的挫败。最后由穆琬出面,小心翼翼问她:“……不好吗?”

“没有不好。”

“那有没有要带的东西?”

“带着你就什么都有了。”

这真是听着最顺耳的一句话,沉到底的心渐渐变轻,慢慢上浮。

真是的呢,关系我身家性命的一条阳关道,都一并让给你,还不对我好一点。

彼时师父房中那看门的小丫头正焚起香,之后垂手立在一旁,稍微有点坐立不安。

“什么事说吧。”

师父明察秋毫。小姑娘行一礼,说道:“二师姐房中的妖精,到底是什么来历?师父为什么不除了她?”

师父悠悠闲闲:“白跟师傅这么久,该罚。”

“徒儿不知哪里错啦。”撅嘴。

“没有因就没有果,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理循环。若这妖怪真的有业障,轮不到我来出手,若她没有过错,我杀了她便是坏了规矩。明白了?”

“呃……徒儿下去参悟。”

师父慢慢道:“不急,还有大把时间给你参悟。”

“可是师父,到底是怎样的因让师姐把那银杏妖怪带到此处来的?”

“小孩子不用知道那么多!”

师父执起拂尘,调戏着缭绕的烟气。

琬儿啊,身家性命都赔给别人了,说什么做错事就会有报应,你尽心尽力救她,天不会绝你的命的,你小师妹不知道这道理,你还不知道么?做出一副那么任命的表情,狂热得像个教徒。说什么命中该死的混账话,骗你小师妹还差不多。

一人一生必有几次桃花劫,怎么你初次就比别人强烈许多。

隔日凌晨穆琬一个人来告辞师父,师父问:“银杏妖怪呢?”

“还在睡。”

师父点点头,递给她一个瓶子,“若你维持不住她的元气,就马上给她吃。”

穆琬低头接过,“谢师父。”

“平安回来。”

“是。”

穆琬踏入院中,手一扬,三张符纸飞出来,慢慢在空中蜷曲燃烧,灰烬渐渐飞散,又渐渐聚集,聚集成两匹神异的黑骏马驮着一辆朱纹黑漆的马车。

她慢慢地把带回来的箱子一个一个又搬出来。不过还是吵到了银杏妖怪。她哼哼唧唧地抗议,喃喃说着类似“小姑娘你吵死了”的话。穆琬看了看周围收拾得差不多的样子,出门洗了个手,回来把银杏妖怪连着薄毯一并抱出来钻进车里。

天色还是暗的,朦朦胧胧看不见光,可马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闯出了那暗不见光的区域,闯入了光芒四射的洞天福地。

太阳一瞬间整个跳出了海面,毫不控制地散发着光和热,光芒如此耀眼,黑马变成了金色,还将整辆车的内部都变得明亮,好像是光线透过厚重的外壳穿了进来。

银杏被这阵喧闹的阳光吵醒,不悦地发现拿手挡不住阳光之后,整个人缩进毯子里。

和还在起床气中的银杏不同,穆琬整个人被辽阔的天空和海面感动了,沉浸在某种不可形容的狂热中。就连身处其中的阿二,也受了她狂热的感召,变得亢奋起来。

脑中充斥了类似明天啊希望啊光明啊美好啊前途啊之类的词语。

只能说,这个青年心中现在充满了殉道般的快感。

睡觉的真谛就是不管马上马下

出了白发师父的洞天福地,银杏的身体忽然弱下来了,每日到了日落之时便会乏力,穆琬只好停了车,去找妖怪出来杀了给银杏进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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