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小银杏,我这还有一把珠子,带不回去了……
闪电跳跃的声音都好像近在耳边,闭着眼睛都可以看到血红一片,那是强光穿透了薄薄的眼皮,照亮了鲜红的血管。
黑下来了,声音消失不见。原来死不疼的么?
穆琬睁开眼睛,巨大化的盔甲站在身前,有如天降神兵,遮风挡雨。穆琬得了神助,跳起来踩着木灵一剑刺去。计蒙自然不甘心就此受死,挥着爪子打算同归于尽。
木灵被踩了一脚却也跳起来,做个忠心的保镖拦在穆琬身前,计蒙的爪子却一下撕裂了木灵的身体,带着碎屑袭向穆琬。幸好有火墙护体,爪子抓破穆琬的皮肤时气力已尽,反倒被穆琬一下子涌出来的大股血液溶掉一半,早就习惯这种情况的穆琬在剑身上洒满热血,一口气劈开了计蒙的头。接着,重重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往外吐着血。
重新组装结果组得歪七扭八的木灵跑上去扶住穆琬。担忧地看着天上漂浮的银杏。
银杏妖怪竟然还是那副欠打的笑容,倚在车门口,伸出左手,晃晃手中一片风干的银杏叶子。
叶片化为光点吞噬了穆琬,再吐出来的时候,已然完完整整,除了衣服碎得乱七八糟,别的地方倒是看不出什么差错。她站起来看着徐徐降落的马车上那个笑得春风灿烂的银杏,蹲下身去拿了计蒙的内丹,和着胸前口袋里掏出来的一把珠子,献宝似地拿到银杏面前。
银杏皱了皱眉头,“不纯不要给我用……”
尾音落在车中的毯子里。
穆琬一惊,召回木灵土灵,钻进车里查看情况。
“小银杏?小银杏?”
银杏妖怪像是陷入了沉睡,怎样也推不醒,但额头上冒出的虚汗几乎要一滴一滴往下落。穆琬看着手中的一把大大小小的珠子,又看了看睡得很不安稳的,赌气似地往旁边一甩。
白发师父的救命药,就是要现在派上用场的吧?
明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何必要强行运功。
傻瓜。
满室生香的药丸,捏开更是香的让人作呕,穆琬低低骂了一句“净弄些不是人吃的东西”,还是捏着银杏的下巴给她灌了下去。
穆琬站起来,一阵晕眩,银杏妖怪的法力虽然强大,可是却也补不回来流走的那些血液,身上各条曾经是伤口的红痕,也都隐隐作痛。害得穆琬又骂了一句:“站都站不起来,何必逞强,真是太蠢了!”
黑色的骏马一口气拔高,马车悄无声息回到客栈房间门口,正是夜半时分。九江府本是小城,天黑下来除了勾栏和客栈,没有多少地方会点灯。周围静悄悄的,因为计蒙刚刚扬起的乌云尚未消散,所以连月光也没有一星半点。
穆琬费劲巴拉把银杏妖怪从车里弄出来,感觉她仿佛比以前重了很多,又醒悟过来只是今天玩太大,力气用完了。至于怎么醒悟过来的,是她在看到床的一瞬间,自动自发地明白了的。
那是床啊!
现在穆琬乃至阿二的唯一愿望,就是一口气跳上床,大睡三天三夜。
银杏还没醒过来,穆琬心满意足扯掉了全身的破布,一扑棱倒在床上,对着木灵土灵一比划,两个大家伙浑身一震,散落成无数木娃娃土娃娃,分散在房间内外各处。
可是闭了眼睛,脑中杂七杂八的片段场景纷至沓来,有小时候练功练大发,头疼得睡不着觉的;有四周黑影幢幢吓得她不敢动弹的;有路边小乞丐忽然悲从中来哭得催人泪下的;有白发师父辅导功课,白色的头发和奇异的灰色眸子晃来晃去的;有银杏妖怪笑得波光流转世界都亮了的;也有连自己都不记得的奇妙场景:四个轮子的箱子飞驰,没见过的脸孔和没看过的衣服样式,各式各样的人脸,笑着的哭着的生气的高兴的,还有她不怎么懂,却暗地里通过几本禁书揣测了好久的……呃,私生活片段,因为那人是衣着奇怪的银杏妖怪,所以她才几乎立刻安心下来:这是梦,我马上就要睡着了。
自我催眠之下,真的连头疼身上疼都可以不管,立刻就睡着了。
再醒之时,天竟然还是黑的,身上四处还是若有若无地疼着。穆琬觉得没过多长时间,扭头看了看银杏妖怪。
她瞪着黑亮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这双眼睛的确是一点也不陌生,可是这个丝毫不带笑意的表情,却让穆琬有点点发寒。
“你怎么了?”
银杏妖怪一副惊醒的样子:“啊?什么怎么?”
可是穆琬的本能这个时候警钟大作,大得穆琬几乎要怀疑面前的银杏妖怪也能听见的地步。
山雨欲来。
打架
“你刚刚很奇怪,”穆琬正色指出,“好像撞邪了。”
银杏厚到堪比城墙拐弯角的脸,竟然可疑地红了,“你才撞邪了,哪个邪敢撞姥姥?”
不理会那个色厉内荏的老妖怪,穆琬揉了揉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了?”
银杏妖怪看起来是收拾了一下表情,又恢复到一副欠打的老神在在的状态,轻佻地挑着穆琬的下巴,看起来真的很像是流氓。
“小姑娘,你睡了一天一夜,姥姥就饿了一天一夜,还一天一夜不能动,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么?”
“……”老实的穆琬完全没觉得作为一个重伤病人自己应该有点点不一样的权利,再一次地内疚了,“对不起……你想吃啥我给你买去。”
“这不是重点。”
穆琬勉强撑起上身,一阵乏力感袭来,她扭头仰视银杏妖怪,“怎么了?”
“你累了就继续睡吧。”
“不累了,”穆琬逐渐从昏睡状态中回过神来,双眉一挑,一脸杀气,可惜配上被她睡得凌乱的被子和滚得乱七八糟的中衣,完全没了气势。
银杏妖怪以为她起床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睡吧。”
穆琬一把扯住她的手,挑起的眼睛带着一点点怒气,像是小孩子被冤枉成了坏孩子:“你昨晚怎么跟去的?”
银杏心里咯噔一下,笑得涎皮赖脸,“我叫你的小木头人带我去的。”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去干什么?”
“救你啊~你看要是没有我,”银杏强颜欢笑,试图用怀柔手段化解穆琬显而易见的兴师问罪,“你就死在那了。”
穆琬油盐不进:“你呢?根本站都站不起来,搞什么鬼啊。最后救不回来怎么办?我辛辛苦苦一路把你喂过来,你倒在半路上,那我们干嘛还出来?我这么一身伤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你要担心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你太胡闹了!”
银杏收起那副坏人嘴脸,笑得轻轻暖暖,眼睛弯弯,眼波流转,朱唇轻启,低声唤道:“小姑娘。”
声音不大,但是一心都拴在她身上的穆琬,还是闭上了嘴巴睁大了眼睛,嗯了一声,“怎么了?”
银杏妖怪伸出手,点在她嘴唇上,“悟空啊,你倒下了,谁送为师去西天取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