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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序(37)

身边只有一个妖怪,揪着自己的袖子死死不放,穆琬想翻个身,拽了拽袖子,果然拽不动,只好往她面前靠了靠,侧过身来,看她解闷。

……老妖怪蛮可爱的。

蛮可爱的。

除了这个词,穆琬没法想个别的词来形容她。好看?缺了点感情。漂亮?缺了点感觉。

别的词都没有充满喜爱之情,别的词放别人身上都能用。眼角眉梢都让人看不腻,最喜欢仰视她,不是从上到下,是趴在她身上时候,脸从颈项之间抬起来的瞬间,仰视到的景象。眉间有一颗淡淡的小小的痣,落在白皙的皮肤上,若要找词来形容,那就只有一个字,好。

好。

天际悄悄亮起来,映得整个天空朦朦亮,窗帘挡得很紧,所以这夏至之后的第一缕阳光并没有朦进屋里。穆琬把脸凑近了一点,想借着天光看看刚才执念很久的痣。

被子里暖暖的人的气息,还有银杏叶的甘香,穆琬笑笑闭起眼睛,嘴角勾出一个幸福的弧度,又往银杏妖怪那边凑了凑。

看清楚了。

银杏妖怪淡淡的吐息凉凉的,节奏分明,不像是一般人睡久了睡糊的样子。淡红的嘴唇和皮肤的交线清晰,像是限量版的玉雕。

热的还是凉的呢……咬下去吧,咬下去尝尝就知道是热还是凉了。

传说人的控制力足以在天雷勾动地火的时候紧急刹车的,所以刹不刹车,端看当事人愿不愿意。彼时穆琬□焚身,轻易把“正人君子”四个字隔着十万八千里丢回给师父,面皮揭下只剩狼脸,连别扭和矜持两个时常挂在脸上当面具的东西,也统统不要了。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想要就是想要。

所以就低下头,吮了个天昏地暗。

“唔……”老妖怪确确实实被吵醒,但嘴里口感相当不错,也就没有什么起床气,放心大胆翻身压住穆琬一通深吻,直起身来拿袖子擦了擦嘴。穆琬盯着那嘴唇看,没想起来一开始是什么温度,只记得最后越来越烫,看着她开口,耳畔就有声音出现,声音一贯戏谑,表情一贯欠揍。她伸手拍拍穆琬的脸,说道,“别扭受学会反抗了。”

穆琬恼羞成怒张口就去咬她,一口落空倒是冷静下来,开口口气变得异样欠揍,“乖乖小银杏,快下来。”

银杏一瞪眼睛,语带挑衅,“有本事自己翻过来。”

有一瞬间穆琬以为自己变成乌龟仔,四只爪子在空中张着乱扒。但其实四只爪子中间还有一个银杏妖怪,一心要落井下石要龟仔小木碗变成朝天龟小木碗。穆琬挣扎了两下,惊道:“你竟然有力气?”

“少小看老人家,我还是很有劲儿的。”

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做到这两点的穆琬是个好受,于是就此顺势躺倒。

一个人明天就要死了,今天她会想要干什么?

吃点好吃的?看点好看的?去跟隔壁班的小女生告白?

当然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抢银行,哪怕当一回风流鬼。人往往是因为绝望而充满希望,只是甚少有人有勇气,去断了自己的后路,去破釜沉舟。更多的人总是觉得,正是因为明天我不会死,才要对自己的后天负责,才要对自己的明年负责。

银杏温润的气息挤入颈间,微微紧张之后的全然放松带来一阵战栗和欣喜,穆琬不可抑止地笑出来,嘴角压也压不下来。银杏的唇落在那翘起的纹路上,边咬边责问:“你在笑什么?”

“不要说……”

“讲嘛……”

“不要说……”

责问必有责罚,银杏罪恶的禄山之爪早就从穆琬所剩无几的衣服下摆缝隙侵入,抚上温热的皮肤,慢慢摸索,轻轻加重,重到有人不得不喘息,压抑也压抑不住。

穆琬想起那两个不分昼夜的荒唐,笑着呼出一口气,抓着银杏妖怪的手顺上胳膊,用力一掀,把她也掀成乌龟仔,“小银杏,你是我的人,怎么敢跑到上面去?”

银杏脸皮厚,这种小打小闹还没放在心上,“呵呵,小姑娘在姥姥心里,当然是姥姥服侍你。”

人的记忆和认知往往成块成片,要有一个契机把它们串串串串起来,然后,连横合纵,成线成面。穆琬从各种途径所得的各种以房事为中心或近或远的小片段以某种经络穿起,现在已俨然初具理论大师的雏形。

所以她就明白了,床上讲什么都做不得准的,你看,我们贴在一起,□对□,私密对私密,唇对唇,眼对眼,却各自带着面具,把心藏起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喜欢可能是不喜欢,说不喜欢可能是喜欢,当然也有可能是不喜欢。那如果这时候讲出喜欢来,正好也没有人当真,多好。

她不会当真,我便是安全的。她当了真,我也不亏。

不亏是不是?

这么想着,是以颇为宽心,穆琬的嘴角越发地柔和起来,眼睛和嘴角弯成相反的弧度,懒懒散散地捧着银杏妖怪的脸,来回摆动着。

银杏由着她胡闹,反正被吃的是你是你就是你……

反正好几个千年就这么过去了,有一些人一转身就不见了,年华就那么跑远了,所以到底什么是永恒呢?为什么会觉得那么短暂的时间是永恒呢?

分离就是相聚,寂寞就是热闹。

还有什么斟不破的呢?

你看时间一刻不停地在跑,月影也变长,日影又出现,日影也变短。

你看就连夏天,也快要结束了。

你看就连曾经觉得是永恒的,也要离开了。

银杏妖怪闭上眼睛轻笑着,感觉到揉乱自己头发的那只手,渐渐离开了,温度渐渐消失。曾经也摸过,也握过,曾经也记得它饱含暖意。

阳光洒在脸上,留下熨帖的温度。

马车上就剩一个人了。

银杏妖怪回头看了看,太阳巨大的光斑几乎将那个人吞没。

她飞得好远了。

什么来着?

有些事情就算你知道前因后果,最后还是会那么选。

万物皆是因,皆是果

太阳虽然散发着光和热,但却并不是越靠近就越暖和。盛夏时节,渐趋衰败。南来风倒时时变作北风,从欧冠地面呼啸而过。

穆琬站在剑脊上,让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心道“不能再这样了!”便哆哆嗦嗦摸出一张符纸,叼在嘴里,低声呼道“起”,然后就这样,带着一个火圈,在天上扮作流星(真是傻透了)。这倒比支持马车赶路更透支精神,让风吹得摇摆不定,脑袋里还钝钝的痛。

阿二在心里暗骂道:“你自虐起来好爽的么?”

过了两天,天色依旧放晴,万里晴空上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旁边有一个火圈。五儿正给师父看门,一抬头看到这个不明飞行物,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五儿见状转头就对师父叫道“二师姐回来了。”师父一听,朝外叫道:“你二师姐着陆没学好,防着她撞到屋子上来!”

五儿兴冲冲得令,不知念了个什么字,一群小土人纷纷从边边角角跑出来,带着天真纯洁的表情在她面前站了两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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