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不解风情的脚步声由远而至,待得来人敲门入内时,一切已事过境迁。岳旻神色阴冷地靠坐在床头,手上捧着圣贤之书,耳根处一片红紫,几乎要滴出血来。舟槿慵懒地挨着床尾的暖炉,笑得有点春风得意,竟比平日多了几分魅惑,直教人移不开目光。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圈圈捧着一个白瓷炖盅立在门边,一时半刻不敢轻易进去。
“不是。”岳旻淡淡地抬头看她,“你来得正是时候。”
圈圈瞄了眼笑得古怪的舟槿,心里一阵发毛。
“杨潋让我送过来的,说是药膳,你们都得喝。”语毕连忙将东西放到桌子上,正要转身离开,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某个异样。
“小舟,你受伤了?!”圈圈暂时忘掉了房内诡异的气氛,急急冲到舟槿身边仔细查看她的脸。
岳旻闻言只觉得心头一跳,忍不住将目光投到舟槿眼角处那道浅浅的血痕上,拿书的手微微收紧,纸张被压出丑陋的折纹,竟一时分不清此刻是心虚还是心疼。
舟槿不以为然,将抚摸自己伤痕的手抓了下来,浅浅地笑道:“不碍事,过几天自然会好。”
“在那里留下疤痕就坏了,我叫杨潋过来处理。”圈圈说完就要走,却被舟槿拉住了。
“不劳烦她来,你在这里伺候贵客用膳,我过去找她。”舟槿瞥了眼纱幔里面来不及整理的床铺,想到圈圈单纯天真尚且感觉到了房内的暧昧气息,若让杨潋来此,以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还不添油加醋闹得人尽皆知?
外面的落雪不知何时停了,寒风却阵阵凛冽,圈圈解下自己身上的狐裘递给舟槿,看见她摇头,便指了指她衣襟处的破口,竟忍不住先脸红起来。舟槿愣了愣,低头看了眼被撕裂的衣衫,这才接过狐裘穿上,脸上始终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笑容完美得没有半分僵滞。
听着脚步声远去后,圈圈这才捂着自己的粉脸转过头去看岳旻,好奇又羞涩地问:“你们刚才在房里做了什么,怎么会弄得小舟那般狼狈?”
岳旻闭了闭幽深的凤目,轻缓地道:“做戏。”
“嗳?”圈圈先是疑惑,很快便醒悟过来,表情转为气愤不平,“你在怀疑小舟的真心?”
“你认为她是真心?”
“当然是真心!你知不知道宠她爱她的人多不胜数,但她从没对他们假以辞色,偏是对你事事上心,眷顾有加,你竟然还不知足?”
岳旻直视着圈圈愤怒的黑眸,平缓地道:“你认识她多久了?”
圈圈一怔,仿佛想到了什么,表情略略缓和:“两年多。”
“我和她朝夕相处了十年,你以为谁更懂她?”岳旻淡淡地反问。
圈圈顿时语塞,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终是吐不出片言只语。
“况且这事不在我们合作的范围,圈圈,你不要忘了,我此番前来是为救出衫晓。”
圈圈明亮的眼眸内有什么情感一闪而过,许是想起了那人的脸,充满书卷气息,笑起来斯文和煦,虽然不及小舟清浅温润,却带着云淡风轻的明净。
“……你说过不会伤害小舟。”在心底挣扎了一下,圈圈仍旧左右为难。
“我记得。”岳旻再一次向她保证,“对于说过的话,岳旻决不食言。”
提到“食”字,圈圈马上记起舟槿离开时交待的事情,忙揭开炖盅满满地盛了一碗,送到岳旻面前。
“你伤势初愈,还须好好调理,可半滴都不许剩哦。”
浓稠的汤汁根本看不出成分,闻着只觉得是各种中药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倒是挺香的。浅啜一口,有点咸有点涩,尝得出是骨头汤的味道,只是不知道是哪种动物的骨头。
还剩下半盅汤水,被圈圈盖好放到暖炉边上,那是要留给舟槿的。
“她身体不好?”岳旻看一眼那炖盅,似是不经意地问。
“嗯,和杨潋遇上的那会儿,两人拼得你死我活,差点就玉石俱焚。小舟身中剧毒,她身负重伤,算是平分秋色,两败俱伤。幸好她们都命不该绝,最终化敌为友。”圈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概括,却在岳旻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小舟身中剧毒,小舟身中剧毒……在她们下山后分道扬镳,音讯全无的三年里,她竟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差点死在别人手上!
那些凶险万分的场景她无法亲见,但那种差点要失去她的后怕却排山倒海地覆压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是否稍有差池,她便再也见不到她,无法看到那张赏心悦目的笑脸,无法听见那软糯甜蜜的声音,无法握紧她冰冷纤细的手指,无法窥探她复杂敏感的内心?
一切都化作乌有,烟消云散。她不在了,山高水阔,天涯地角都只有茕独;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都不过寂寞。
她把自己骗来这里,本是痛恨恼怒的,但此时此刻,却只余下满心宽慰。
她对她说过,若她们之间要开始些什么,山上那十年便是最好时机。然而,这只是上半句,还有下半句她没有说出口。有些话,点到即止,有些事,心照不宣。
既然错过了最好时机,便是错过了所有开始,她不相信她会在十年后突然对她生出点异样之情。
那时候,她尚不知道她经历过一番生死。
看着纱幔内凌乱不堪的床褥被单,回想起不久前那个略带粗暴的吻。那柔软温湿的唇,那深入肺腑的体香,那一触即发的情感……若不是圈圈及时出现,她不知道那场假戏是否会真做。
那样的诱惑,是故意的,虽然暂时想不出她目的何在,但岳旻却能万分肯定。只是那其中暗涌的情愫呢……?
是戏?是真?抑或半假半真?
岳旻知道,自己已经动摇了。
11、第十章
“也不知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浅浅的一声叹息,引来了旁边那人的注视。
“一辈子如何?”
“……”
“好了好了,我现在马上就发出信号弹,不久就会有人来。呐,你的脸色可以不用那么黑了。”
不想岳旻听到这话后脸色越发阴沉。
“既然有信号弹,为何不一早拿出来用?”
舟槿挨到她身上蹭了蹭,笑眯眯道:“还不是想和你在此独处,好好欣赏美景?”
岳旻伸手推开她,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除了看见白茫茫一片外,仍是白茫茫一片,抬头仰望,被四面高壁围出来的那方天空,堆叠着层层云絮,同样白茫茫一片。
请问美景何在?
“诶?这个信号弹受潮了……”
“让我看看。”
事实证明,无论谁来看都一样,岳旻只是稍一用力,那个信号弹便被挤出一缕细水,顺着她的手腕蜿蜒而下,冰凉濡湿。
何止受潮,简直是被浸泡过。
“换一个。”
“没有了,就这一个。”舟槿托着腮帮满脸苦恼的样子。
“还有别的方法通知你的人吗?”岳旻淡淡地扫她一眼,平静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