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钱殷挑起双眉淡淡地扫视她一眼,“你真以为穹门的人如此不堪一击?”
“穹门虽为武林名派,但那叫溪吹的根本闻所未闻,名不见经传,你平日不是自诩天下无敌吗,现在倒顾忌起一个初出江湖的黄毛丫头?”伽玉语带嘲讽地说道。
“我说的天下无敌是指探听消息的本领,谁跟你这野蛮人讲打讲杀?还有,你以为对方初出江湖就是好欺负的?你知不知道她认识哪些朋友?又知不知道她那些朋友是何来历?”
“你到底想说什么?”伽玉不耐烦地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茶杯应声落地,摔成几块碎片,“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好,你们听着。”钱殷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语气更是少有的严肃沉重,“溪吹此次前来,绝非只有那叫凌珑玲的师妹作伴,一同前行的还有一个尼姑,一个琴师和一个镖师。”
伊世和伽玉对视一眼,同样莫名其妙。
“这几个人……?”
“如果你听我说出他们的名字,可能就会觉得熟悉了。他们分别是安平、古月莺和缎璟。”
伊世面色遽变,紧紧地咬着下唇不能发声。
“那个溪吹……真请得动他们三人?”伽玉不禁难以置信。
“那三人是不请自来的。”钱殷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样狠狠地砸在他们心头,“美人关的交易名单上,有他们至亲至爱之人的姓名。”
痛失挚爱,痛失挚友和痛失至亲,切肤之痛,刻骨铭心,此仇不共戴天。
“也就是说,即使明日我们依约和他们交换人质,他们也不见得真放过小舟?”伽玉双眉紧蹙,一颗心不断下沉,再下沉。
“正是如此,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别去搅局为好。”
14、第十三章
孟冬既望,午时一刻,风止,乌云压顶,山雨欲来。
没有楚河汉界却能分明感到一线相隔的两方人马相互散发出的浓重敌意,各自手执利器,刀面剑身皆映照出彼此警惕戒备的神情。
凌珑玲眉眼飞扬,神色自若,在那些慎之又慎的同伴和敌人面前,更是突显出一种卓尔不群的风姿。只一瞥,就足以过目不忘;只一眼,就已经刻骨铭心。
舟槿不若她威风八面,被她凛然的气势映衬得相当柔弱,洋溢着浅浅笑意的杏眸以及微微弯起的薄唇,怎么看怎么温顺乖巧,楚楚亭亭,让人不自禁便生出怜香惜玉之情。
溪吹侧头看了眼脸上毫无情绪波动的岳旻,压低声音似是警告又似是提醒地说了句:“你不会让珑玲失望的,是吧?”
“嗯。”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应答,却简短郑重。
好,很好。溪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欣慰的同时却无法忽略那一丝莫名的酸楚。
舟槿神色悠然地听着她们两人对话,脸上笑容不变,但那双墨色的杏眸却空漠无光,仿佛没有黎明的子夜,死寂而消沉。
伊世开始在对面数数,一、二、三。
三字发出的同时,她便和岳旻一起将穴道被点的人质背到背上,慢慢向约定的中线走去。
“岳旻,我似乎没有送过你任何东西呢。”
“不需要。”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说,岳旻愣了愣,却随即冷冷地 回绝。
“那就不能睹物思人了。”舟槿故意重重地叹气,然后将气息全吹到岳旻的耳边。
“岳旻心胸狭隘,一生一世只思念一人,舟槿,那人不会是你。”看不到背上的人是何表情,也不想去猜度揣摩,岳旻这样说只是要告诫自己,什么人该珍惜,什么人该放弃。
空气是润湿的,甚至可以闻到雨水的气息,四野苍凉,景物朦胧,天色如同即将入夜般阴沉黯淡,头顶划空而过凄楚的雁鸣,声声悲切,似流离失所,再不得归。
短短的一段路,岳旻恍惚觉得已走过半生,十年的光景在眼前飞闪而逝,仿如一幕幕行云流水的影画,才要认真分辨,却又碎散随风,化作记忆的尘土,纷纷扬扬,莫可追寻。
凌玲珑似是从岳旻毫无表情的脸上觉察出了些什么,努力地在伊世背上直起脖子定定地盯着对面的舟槿,眼神既非示威也非鄙睨,深褐色的眸子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却看不透个中情绪。
舟槿将下颌枕在岳旻肩上,笑眯眯地迎上她的视线,落落大方,淡定从容。
终是谁也无法将谁窥个真切,她的清傲,她的怡然。
伊世到达得快,站定了脚步凝神戒备。细细的一道中线,界限内外,敌我分明。
岳旻将舟槿放下,伊世也将凌珑玲放下,简短的交换过程,却暗藏着万千危机,一触即发。
当伊世抱起舟槿一步步向后退去时,岳旻只感到喉咙一紧,有什么话语涌到嘴边,触动唇舌,却又硬生生地吞咽回去。
“岳姐姐?”凌珑玲低叫一声,终是唤回了她的神智。
“嗯。”凤眸中泛起难得一见的柔情,绵绵长长,真真切切。
终场收兵,她和她,谁也没有再回头看谁一眼,仿佛是彼此最后的默契,走要走得潇洒,离要离得决绝。
衫晓伤势太重,回到客栈后溪吹便急着要找大夫。凌珑玲一把拉住她道:“江湖上的人都说缎姐姐治疗外伤很有一手,何不请她来替大师姐医治?”
溪吹搔搔后脑,嘿嘿笑道:“请大夫也花不了多少钱,何必劳烦人家。”
凌珑玲顿时不悦,皱起双眉轻哼一声:“说什么劳烦,大师姐和她最是投机,知道大师姐出事后也是她第一个赶来相助,指不定这会儿她正心焦地等着我们回来,你很应该过去跟她告个平安。”
岳旻心头一跳,目光冷冽地扫过溪吹笑容僵硬的脸,神色阴沉地问:“隔壁房间还住着其他同伴?”
溪吹撇撇嘴角,避开她凌厉如刀的视线,不自在地点点头。
凌珑玲何等天资聪颖,心念转动间便已猜到几分真相。
“真是太鲁莽了,你怎么不劝阻她们等我归来之后再计划行事?那美人庄庄主虚实不明,深不可测,加之禤圈和陆伊世两大高手在场,她们能占几分便宜?”
溪吹跺了跺脚,搓着双手叹气:“你也知道她们的脾气,哪里是我能劝阻的。不过珑玲你大可放心,那妖女不像是练武之人,身上无半点内力,怕只是个纸老虎,安平她们也许报仇有望。”
“胡说,舟槿明明是岳姐姐的师妹,怎么可能不会武功?”凌珑玲双眉紧拧,神色凝重,“这莫非是她的诡计……?”
岳旻不自觉地握紧双拳,平整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也不觉痛。
床上的衫晓艰难地撑起半边身子,神色急切焦虑,连喘了几口气才虚弱地吐出半句话:“你们快去……圈圈……圈圈无辜……”
“既是大师姐的命令,珑玲岂能置之不理。”凌珑玲含义不明地露出一丝笑意,转头对岳旻道,“岳姐姐,你……”
“我和你一道前去。”不等她说完,岳旻便斩钉截铁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