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就更危险了。”岳旻的手稳而有力地抓着圈圈双肩,认真郑重地道,“我的把握比你大,所以由我去。你现在回庄里照顾舟槿,说不定杨潋今天能赶回来。”
“但……”圈圈仍在犹豫。
“就算得不到穹门心法我也必定会回去。”岳旻看出她的顾虑,于是言辞恳切地保证。
“真的回来哦,不然小舟会恨死我。”圈圈不放心地扯扯她的衣袖。
“嗯。”岳旻重重地点头。
21、第二十章
樟城最西,曾是人流密集的热闹街道,自从城东有了美人楼,繁华之地便跟着转移。
运来客栈门可罗雀,掌柜靠着柜台单手支着下颚频频点头,小二乘机闪到一旁偷懒。
岳旻上次来过,记得房号,拒绝了小二的带路自己上楼寻人。
客栈不大,从楼道口顺数过去第二间房便是目的地。
岳旻步履稳健地走到门前,曲起玉指轻叩三下,须臾,门被打开。
“是你?”
对来人挑了挑眉,溪吹几乎忍不住想替她鼓掌喝彩,居然还有胆子找上门来,勇气可嘉,只是,她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珑玲在里面?”透过门缝看进去,只依稀望见帷帐一角,轻淡的白色,仿佛惨淡的月光。
溪吹勾起一边唇角,笑意森冷:“你认为你还有资格?”
“我很抱歉。”岳旻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挡了秀雅的脸,话音清冷如旧,只是语气里透着一丝愧疚。
天窗射进一缕阳光,正好落在半开的门扇上,柔和的光影分界,潜藏的危机四伏。
“抱歉也没用,你再没有机会。”溪吹满脸鄙夷地合上房门,却被一道强势之力顶了回来。
“我一定要见她。”墨黑的凤眸透着被逼上绝路却誓要杀出生天的执念,竟是莫可言喻的焦虑,并非简单的负荆请罪。
溪吹一时间没了主意,她回头看进屋内,似是想询问意见。
“道歉不必,有话快讲。”隔着门板响起清晰简短的语句,三分孤高,七分冷傲,说这话的人仿佛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挑着眼角,扬起下颚,目空一切。
“我想与你再堂堂正正比试一场。”说这话时,岳旻看见溪吹隐藏在门扇阴影里的脸露出了惊疑及错愕之色,但随即又变换成愤恨与嘲弄。
“何谓堂堂正正?一边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一边出尔反尔,助纣为虐?”溪吹不等小师妹回话便愤然抢先怒斥,一对水眸凝集了满腔恨意,恨她横刀夺爱,更恨她不懂珍惜。
“岳旻自知亏欠良多,不敢奢望原谅,但比武的约定却盼能兑现。”清亮的抽剑声宛若急风惊石,湛亮的雪刃在阳光下泛着森然冷色,“一场公平的对决。”
岳旻握剑的手,是左手!
房内倨傲的少女翛然睁大双眸往门口飞掠而去,漠然清寒的目光在触及门外溅开的一片淋漓红影后顿时化作深沉的隐痛。
玄青的衣衫上氤氲开艳红水痕,白虹染上赤霞瑰丽的色泽,一切皆锦上添花,唯有那张素净清雅的脸,苍白如纸。
被白虹贯穿的右肩,和凌珑玲受伤的地方毫无二致。
欠你的情,还不了,唯有亲身领受那份曾给予过你伤害的疼痛,不能缓解,便一同承受。
不是不爱,而是,恨不相逢。
十年的时光要如何逾越?已经沦陷的心还如何再想别个?
少女脸上的傲气已褪,神色隐隐透出一丝哀伤,凌波水寒的眸子略微黯淡,然而只一瞬间,便又再现张狂之色。
“好,我跟你比。”
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少女亭亭玉立如怒放红莲,赤火烈焰,以不可一世的狂傲之态睥睨众生。
“如果我赢了,你就要离开美人庄,离开舟槿。”
岳旻的心猛然剧烈地震颤一下,伤口渗出的血液蜿蜒滑落,淌过掌心,再顺着中指滴落地板。
“好。”沉稳的应声,谁也无法窥见她心底一闪而过的张惶。
离开,仅仅是稍微有所暗示的字眼,却依旧使人心惊肉跳。曾几何时,她的神经变得如此纤细敏感,患得患失。
“但如果我赢呢?”
轻蔑的一声冷哼,凌珑玲挑眉环手,轻慢地笑道:“你赢的话,我随你怎么样都可以。”
岳旻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那么,我要你告诉我穹门心法。”
“不可以!”溪吹一直攥着双拳立在一边安静地充当旁观者,但此时此刻,却激动地张口插话,“穹门心法素来只传我穹门弟子,岂有告诉外人之理?我今儿个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什么赔罪,什么约定,全是屁话!你找上门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为那妖女谋夺我们穹门心法!”
“我答应了。”平静的一句承诺,少女刻意用傲慢堆砌起来的那道保护自己的壁垒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张扬的嘴角再无法挑起,却始终倔强地抿紧,抿得唇瓣发白。
“珑玲!你怎么可以答应那样的……”溪吹的视线对上了那张年轻美丽的脸,激愤的情绪瞬间消散,却瓦解不了沉积心底的那抹哀痛。
从来不曾……她从来不曾在那个骄傲的小师妹脸上看到过如此隐忍的深情与委屈。
“谢谢。”似乎只有这两个字可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情,也只有这两个字最适合。岳旻已经点了伤口附近的穴道止血,切肤之痛,痛彻心扉,每一次事关舟槿,她便总是那个受伤的人。
三年前,她们有过一场精彩绝伦的比武,一个争强,一个好胜,险险打成平手,没想过时光恍若倒流,亮白的剑刃交错映出对方身影,棋逢敌手,动机却不再若当时纯粹,各自心怀鬼胎。
为情,为情所困,如何才能挣脱破出,洒脱自由?
剑光里视线相互撞上,同样黑沉,深不见底。
朔风吹散不去腥咸的味道,丝丝缕缕,缠绕如烟。柔软的发丝在剑风下飘扬而起,再优美地划出冷冽的弧线,落下、轻颤。
长剑在咽喉处停了下来,成王败寇,然而生杀予夺的那方,却始终无法露出惯常嚣张的笑容。
“这场比试并不公平。”凌珑玲收回长剑,背过身去,“我的伤已经开始愈合。”
“……”
“请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离开美人庄,离开舟槿。”凌珑玲的声音冰冷得毫无感情,寒彻入骨。
依旧没有说话,岳旻只是茫然地盯着手中白虹,难以置信。
输了……竟然输了……?
“岳旻,你认为我是会恃强凌弱的人吗?”凌珑玲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你不是。”岳旻苦笑。
她怎么竟忘记了那孩子本就是习武奇才,三年,三年的时间早让她今非昔比,可笑她还以为自己可以像当年一样能在她眼中赢得仰慕。
那孩子,早就已经超越她。
“那天你对舟槿使出的‘杏花雨’并没有用尽全力?”
“虽然没有用尽全力,但能接住我七成功力,她是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