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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华(40)

凌珑玲静静地听着,只感到不可思议,苗煌丞所说的那人,是否因了爱慕而虚构出来的美好假象,根本不曾存在?

“这次重逢真的很令敝人吃惊,变得那么厉害,简直判若两人……”苗煌丞低下头,碎碎的额发遮挡了眉眼,“我知道她心里很苦,最疼爱的妹妹死了,却无法手刃仇人。”

“你不是说她妹妹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如果真是病死的,难道她还要找阎王索命?”

苗煌丞猛然抬头,一双点漆黑眸熠熠有神,满含怒气。

“谁都逃不过生老病死,这道理她是懂的,她恨是因为有人视人命如草芥,随意践踏,只拿来做交易买卖。那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多少金银珠宝都换不回来,你明不明白?”

凌珑玲没想过苗煌丞会发火,在她的印象中,庸医总是温温吞吞软软绵绵的,没想过她发怒的时候眼睛会那样明亮,双颊会那样绯红,表情会那样严肃。

人命关天,她当然知道,但却未必懂得,江湖中不乏好勇斗狠之辈,那些人,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珍惜。

“难道她就没杀过人?”凌珑玲不自觉地反问。

苗煌丞顿时语塞,刚才的浩然正气瞬间荡然无存,只是动了动嘴唇,嗫嚅道:“她杀的都是坏人。”

“坏人就不是人?而且你所说的坏人也许只是对多数人坏,还是会对身边的人好的,杀了他们,就没有人会伤心?”

“这……”苗煌丞被堵得哑口无言。

凌珑玲盯着手中的剑,眼神先是茫然,随后眸光聚敛,逐渐坚定坚毅。

“庸医,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那是借口吧。”

“就是需要那样的借口。”凌珑玲笑了笑,眼神略带阴冷地道,“就算知道杀人不好,我也还是不会手软。你觉得,这样的我可怕吗?”

苗煌丞沉默着看她,神色复杂,良久才低声道:

“罢了,我们不说这些。”

凌珑玲点点头,想了想说:“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杀了,我勉为其难替你报仇好了。”

“喂喂!”

“那么,你特地来这里找我,有何贵干?”

苗煌丞一拍脑袋,如梦方醒,伸手拉了凌珑玲便往医馆的方向急行而去。

“方才莫名其妙地跑来一大帮人,敝人还以为他们想闹事呢,谁知道七嘴八舌地叫嚷你的名字,你快跟我去看看。”

凌珑玲双眉紧拧,心明如水,大概猜到了几分。

是吗,到底来了,就知道安平不会善罢甘休,逃不过终是逃不过。

远远地,在林木斑驳的阴影里,飘摇轻摆的一片湖色水蓝衣袂间,那个人单膝竖起,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眯着双眸一脸惬意地迎着阳光,眼角余光瞥到她和苗煌丞走近时,才慢慢地站起来,吐掉嘴里的干草,挑起一边嘴角笑得痞坏。

“珑玲,我是来接你的。”

在她身后,一干人等跟着毕恭毕敬地行礼,齐声叫道:“拜见凌掌门。”

“接我?”凌珑玲目光冷冽地扫过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最后停留在那张极不正经的笑脸上。

溪吹走到她身边,近乎贪婪地凝望着她漠然的脸容,一些莫可言喻的情绪在眉宇间淡淡浮现,又匆匆隐去,末了,敛去笑容,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沉声说道:“自入冬以来,师傅的身体便一直不好,再闻得你的死讯,悲痛交加,病情更重几分,现知道你尚在人世,十分欣喜,急急命我等前来迎接你归去。”

“……师傅?”无论如何努力都没能回想起那张苍老慈祥的脸,心底飘过一缕轻愁,如烟如云,聚拢不散。

溪吹伸手安慰似的拍了拍凌珑玲的肩膀,目光转向一旁的苗煌丞。

“你必定是安平口中所说的苗大夫了,珑玲多得你照料,穹门上下感激不尽。”

苗煌丞摆摆手谦和地笑语:“无需太客气,敝人是要收钱的。等一下就把账单开给你哈。”

“……”

凌珑玲一言不发地穿过人群,走进医馆。

“珑……”溪吹下意识地伸手去挽留,合拢的手掌只抓住她行走时所带起的一片凉风。

“她去收拾衣物而已,来来来溪吹姑娘,敝人跟你细说一下她这半个月里的开销用费,免得日后有账目纠纷。”

“啊?……哦,好。”溪吹心神不定地应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大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片刻再片刻,须臾复须臾,待到妙手回春童叟无欺的苗大夫一一将收费款项列好后,已经日正中天,午时又三刻。

“我进去看看,你们在此等候。”对众弟子们语毕,溪吹便迫不及待地走进医馆。

“来者是客,敝人去冲壶好茶。”

“不必麻烦,我们马上就走。”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里堂,寻遍了房间不见人影,最后便转去后院。

清风白日,花木扶疏,石桌上摆放着一张七弦琴,青衣闲逸,端坐其上,素手轻拢慢捻,乐曲便随之流泻而出,声声清越,丝丝入扣。

苗煌丞忍不住赞叹:“好曲!”

凌珑玲负手花前,不以为然地摇头:“切,学艺未精。”

溪吹愣愣地看着完全不受影响继续专心弹奏的岳旻,喃喃道:“原来如此,你是舍不得她……”

一曲终完,岳旻抬起头淡淡地看了眼无限惆怅的溪吹,并不说话。

“我今日要把珑玲带走。”溪吹气不过她那一脸从容不迫的模样,仿佛成竹在胸,稳操胜券。

岳旻站起来将琴抱起,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请便。”

溪吹顿时七窍生烟,指着她大叫:“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珑玲真个离不开你?!”

“我从来没那样认为过。”岳旻满脸狐疑地看向凌珑玲,“或许是你掩藏得太好?”

“啊,的确很自以为是呢。”凌珑玲尚未开口回话,她脚边的草丛里便传来一阵窸窣响动,一抹净白身影隐现在茵茵翠色中,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软糯甜脆的嗓音绵绵柔柔,是二月春风不经意拂起的万千烟柳,是梁间雏燕懵然探头时的婉约啲啭。

舟槿慢吞吞地站起来,拍打着衣衫上的草屑,眉梢眼角盈满暖暖笑意。

溪吹瞪大双眼盯着那笑容可掬的人儿,语音颤颤:“你……你也没死?”

朝廷那班没用的兵马,真真浪费粮饷。

苗煌丞好奇地问:“溪吹姑娘,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安平没跟你说清楚吗?”

“她修书只说珑玲在此,别的没有多讲。”

苗煌丞恍然,回眸看向凌珑玲,目光深深,深深。

这是安平给她的最后机会。望君迷途知返,及早回头。

那样的用心良苦却激怒了从不认为自己有错的自负少女,她扬起下颚,字字清晰地缓慢说道:“我要留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超级好友-vivi。大力帮助。不然亲们看不到这篇文文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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