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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华(6)

岳旻用尽全身力气在雪地上反手一挑,顿时扬起一线雪沙,挟带着劲风直袭舟槿面门,舟槿忙举剑迎挡,就在这一招一架间,岳旻窥准时机,不进反退,展开轻功在雪面疾掠而去。

“哎呀呀,师姐真是性急,舟槿虽说要玩游戏,但却还没叫开始呢。”

猫捉老鼠,乐趣无穷,她注视着那道渐去渐远的身影,一派淡定从容,仿佛那人已是囊中之物,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真个无处可逃。

岳旻低叹一声,却听闻门外一把声音带着笑意问道:“岳姑娘因何事叹气?”

雕着花鸟图案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一个袅娜多姿的女子,鹅黄缎裙拖拽及地,外披一件纯白貂裘,长发松松地斜挽成髻,插一支菱花坠珠银簪,面容端丽,神情沉稳。

“杨大夫?”岳旻当时昏昏沉沉辨不清她的相貌,但声音却是认得的。

杨潋笑笑点头,与舟槿迷惑心神的笑颜不同,她的笑淡得如同画屏中轻笔勾勒的远山,若有似无,似有若无。

“伊世另外有事,今晚由我来替姑娘换药。”

“有劳杨大夫。”静养了几天,身子比起之前已大有好转,不过仍是痛,无法稍加用力,所以岳旻唯有接受她的好意。

“我叫杨潋,岳姑娘直呼名字就好,不必以大夫相称。”

岳旻双目微瞌,不置可否。

杨潋熟练地替她松衣解带,仔细地检查伤口愈合情况,然后满意地点头。

“没有发炎化脓,伊世这几天都处理得很好,看来她比我适合照顾病人,难怪小舟最后还是叫了她去。”

岳旻睁开双眼,似是不经意地接口问道:“伊世姑娘去照顾病人了?”

杨潋一心一意地帮她替换纱布,像没听到她的问话一样,没有回答。

岳旻犹豫片刻,再次开口询问:“伊世姑娘她……”

“嗯?”杨潋抬眸,清亮如雪的目光似能洞穿一切,岳旻愣了愣,却依旧神色不变地接着开口:“庄里有人生病?”

“呵呵,一个傻瓜。”杨潋总是有办法笑得似是如非,“大半夜的在院子里吹风,愣是吹成风寒。”

“昨晚?”岳旻试探着问。

“就是岳姑娘住进来的那一晚。”

岳旻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再没下文。

“那人偏生小孩心性,病了不肯吃药,拖到今日终于高烧昏迷,我可不愿彻夜照顾一个傻瓜,于是唯有拜托伊世了。”杨潋将换下来的旧纱布收拾好,看看岳旻的表情,懒懒的似有倦意,于是告辞作别。

“等……”

才要跨出门槛,杨潋却听到床上的人突然低唤。

“还有什么需要的吗?伤口不舒服?”杨潋赶忙折了回去。

岳旻动了动嘴唇,低声道:“她喜欢吃梅子糖,可以用来哄她喝药。”

杨潋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好,我试一下。”

“嗯。”

这次是真的离开,还把门仔细关好,然后一路走,忍不住一路笑,真的在笑,并非似有若无。

“什么事那么开心?”迎面而来的人也在笑,只是笑容更加赏心悦目。

“你最好先别去看她。”杨潋口中的那个她是谁,两人都心照不宣。

“为什么?”舟槿好不容易才把手上的工作忙完,才要赶去看一看几日未见的贵客,不想却听到杨潋有此一言。

“我无意教她误会,只是她自己没问清楚。”杨潋的话更是让舟槿一头雾水。

“我刚才帮她换药,告诉她伊世去照顾病人了,她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杨潋进一步说明,却仍不点破。

舟槿是何等聪颖人物,当即心领神会。

“那她说了什么?”

“梅子糖。”杨潋拨了拨散落颈项的发丝,似乎有些不信地问,“你真的喜欢吃那种东西?”

“你猜。”舟槿的笑容带了几分虚渺。

杨潋没有去猜,因为她从来不会过问别人不愿说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很公平。

6、第五章

听了杨潋的话,周瑾走到中庭的时候,很自然地便选择了走向西厢。

一连几天都刮着凛冽的西北风,吹得植株东倒西歪,廊檐上盘旋不去鬼哭狼嚎的呼啸声,入夜听来,分外惊心。

走过一整排瞎灯黑火的房间,长长的廊道上唯有悬在梁上的琉璃灯盏摇曳不定,在地上晃出朦胧的光影。

那么大的宅子,表面上气派奢华,实则冷冷清清,如同一座金碧辉煌的囚笼,挣不脱孤寂与无奈。

周瑾想,也许答应圈圈的请求让她留在庄里生活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走到拐弯处,隐约听到了除风声以外的零碎笑声,周瑾原本淡漠的眼神随即融进了一点暖意。

“……然后她整个人都呆住了,一动都不敢动,目不斜视,额角上还直冒冷汗,从未见过这么纯情的人,可惜伊世你当时不在场,哇哈哈哈哈……真是有趣极了。”

推门而进的时候,坐在床边的红衣少女正说得起劲,双手在空气中不断地比划着,动作虽然夸张却甚是可爱。

“庄主……”伊世最先听闻门外传来走动声,抬头看去时,正好望见周瑾带着一身冷风笑意盈盈地推门进来。

容貌俏丽的红衣少女立刻像忠犬见到主人一样双目闪亮,张开双臂飞扑到周瑾身上,左蹭蹭,右蹭蹭,欢乐地叫嚷着:“小舟小舟,你可来了。”

床上躺着的人本因为某人不知轻重的说话音量而被骚扰得心浮气躁,此刻看到舟槿,满脸愠色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与激动。

“小舟……”沙哑虚弱的发音被圈圈清脆响亮的笑声覆盖得彻底,伽钰恨恨地瞪着那抹活泼好动的身影,苍白的脸颊愣是气出两抹红晕。

“身子可好些了?”幸好舟槿没有忽视她的存在,将手环在圈圈腰上制止她继续活蹦乱跳后,目光柔和地投向床上急欲撑起身体的人,含笑问了一句。

“不好。”伽钰勉强坐起来,本就高烧不退,头重脚轻,现在更是气息絮乱头痛欲裂,但她却仍固执地咬着下唇强撑,不愿流露半点脆弱。

接触到舟槿询问的目光,伊世连忙开口解释:“伽钰原只是普通风寒,杨大夫替她开了几服药,说是两三天会好,但她却一直不肯好好喝药,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也就是说,她自作自受。”舟槿言简意赅地概括。

圈圈忍不住笑了起来,揽住舟槿的颈项撒娇似的摇了摇,又眨巴了一下眼睛道:“小舟不要这样说她,伽玉病成这样好可怜,刚才虚弱得连话都说不了。”

伽玉毫不领情地冷冷瞪她一眼,谁说她虚弱得说不出话,她只是不愿意和一只聒噪得像乌鸦的人说话。

舟槿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伽玉的额头,只觉得一阵滚烫,看来圈圈的话也并非全然夸大。

“怎么不好好吃药?”眼角余光瞥见桌子上放着半碗已经冷却的药汁,舟槿不禁皱起双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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