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张老四跟那个女人在吵架?他这么想,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此刻,张老四也跟着哈哈大笑,笑够了,指着那女人,说:“你跟谁扯事儿我不管,这小子可是我侄子,你别乱了人伦。”
“哟,我的好哥哥,怎么的,你还信不过我啊?”女人一直在笑,“得了吧,我跟那个犬养有事儿是为了谁?你个死没良心的!告诉你,别人是死是活跟我没半点儿关系,咱们可不一样,咱俩……是原配!老娘这一辈子,跟谁都是为了你个死鬼!”
“我的心肝儿啊!”张老四急三忙四的抱住女人就往自己屋里带,那女人笑得更开怀了。
在客房里躺着的文玉听着那俩人的笑声,从咒骂到调情,越听越得慌。想来很多鬼故事都是从唱戏开始的,他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一发愣他就想要上厕
所……上厕所这个想法,一直到张老四又一次出现,扶着他去了茅厕才算是完事儿。也顺便知道了那个女人正是张老四的媳妇,名叫孙秀秀,以前还是大石镇戏班子的旦角儿,后来被当时的地主给抢走当八姨太,不过,似乎出了什么事儿,就给张老四截了下来嫁给了他。
知道这么多事儿的同事,也过了两三天,身上的伤虽然没好,但也不会随时随地的让他疼得能直接晕过去了,何况他心里记挂着三叔,也就提出想要回家的意思。
闹明白了这张老四家的弯弯绕之后,估计别说是文玉,就是换成神经更大条的一个人来,也不会乐意多在这里住一时一刻。
孙秀秀实际上,是张老四用来拉拢日本鬼子的一个手段?至少,光他知道的,就是有犬养、藤田两个鬼子都是她的入幕之宾,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而张老四也不恨得慌,还给拉线拉得挺卖力,简直不可理喻!
因为这个不可理喻,文玉也决定以后少跟他来往,只不过这次欠了他的人情又不能不还,心里很是不爽。
“这样吧,我送侄子出镇。”孙秀秀跟张老四说,根本就没管文玉的看法,“我送他,还能好点儿,省的以后再有人找麻烦。”
“那就麻烦夫人啦。”当着文玉的面儿,张老四跟孙秀秀绝对的人模人样,把叔婶的姿态算是做足了。
“唉,这侄子跟儿子也没的区别的,尽心尽力也是应该的。”孙秀秀起身就往外走。
至于文玉,真是没捞着说一句话。
下午的时候,来了两个人,把文玉抬上马车,赶着车,由着孙秀秀陪着,一路就往太平村而去。
车行得很慢——非常的慢,就连文玉自己都觉得,这车走的还不如他受着伤在地上蹭得快。慢悠悠的,一路上还吹着小南风,吹来了一阵阵的初秋香气,吹得人心旷神怡。
“东京皇城雾沉沉,汴梁郊外景色新啊……”这马车一上了小路,孙秀秀就忍不住了,开口就唱,“两匹快马恢恢地叫,马上端坐两个人啊……”
“张夫人的兴致又来了。”赶车的也跟着一起哼哼起来。
“嘿,多少年没法在戏园子里听见这么亮堂的嗓子了,这当年的‘映山红’还是这么美!”另一个跟车的,叫了一声好,“这出《杨八姐游春》,真给唱绝了!”
可不是,没有唢呐也没板子,就光唱,就能唱得这么有味儿,也不是一般人。
走一路,孙秀秀唱了一路,到了眼睛能看见太平村的时候,她闭嘴了,而天也晚了。真正是黑灯瞎火的时候,他们才算是进了村子。
到了张老三家门口,孙秀秀也没进门,就拍了拍大门,让人扶着文玉下了车,站在门口等着。
门,应声而开。
“三哥!”孙秀秀急忙开口,“孩子,我给你送过来了……这……人挺好的,药我也都带了,再给他喝几天就能好,还有……这还有刚杀的老母鸡,你给他炖了……”
张老三没说话,冷着脸看她。
“我……我先走了……三哥……那个……老四他……”
“滚!”
☆、第十七章 改枪
孙秀秀一脸的受伤,期期艾艾的要开口解释,却还是被张老三那句“滚”给撵走了,只留下文玉一个人站在门口。
张老三这才上去把他扶进门。
这一次遭遇,文玉算是彻底的明白了点人事儿了。之前他一直以为“道理”这东西不论是在哪里也是越不过去的,但是现在,他才算知道了,道理比不过“王法”去,而“王法”那就更不用说了。
谁嘴大,谁就是王法。
“你说你这办完了事儿,怎么就不赶紧回来!”张老三这回算是下了狠心了,虽然没揍文玉,可这话,是三句不离这件事,反反复复的,把文玉给数落够呛。“那鬼子是好惹的吗?那些黑皮狗是好糊弄的吗?你以为自己读了几天书就翻天了是不是?”
“叔,绝没有下次。”文玉躺在床上,说。
油灯上的火一闪一闪地晃着,将投射到墙上的影子也带得影影忽忽。升腾起来的一丝丝黑烟,熏着周围的白墙也晕着淡淡的黑色,就像是用笔墨晕染开的一点,渐渐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张老三拎着老母鸡出去了,留下文玉一个人在屋里对着油灯,慢悠悠的哼哼着一两句二人转,看起来没心没肺的。
实际上,文玉心里却在打着算盘。
其实,能考上个不错的工科大学,还有着丰富的业余生活,平时成绩也都还不错,就算经历单纯了点儿,也不能说他脑子笨,只能说,人蠢了点儿而已。所以,他现在就在考虑眼前自己的问题——应该是反省。
吃了一次亏,没看明白,证明他原本的想法根深蒂固;吃了两次亏,再没看明白,说明他脑子转弯没那么灵活;吃了三次亏,还不看明白,那就只能说他榆木脑子无可救药。
文玉不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所以他绝对没打算“死不悔改”,但是想要马上就见到点儿什么效果还真不太容易。于是,他也只是在脑子里把他在这个年代认识的人都一一过滤了一遍。
先是那些对他好的,第一个就是张老三,然后是那个李十八,接着,便没谁了,对于张老三这种对他完全是毫无保留的好的,他也是真的没法去报答,而李十八……这人除了有点儿自大之外,倒也没什么毛病,做事也是很有条理,比起那些所谓的警察什么的,要讲理得多。再来便是这乡里乡亲的,还有李十八的那些兄弟们……这些人,有的倒是没什么牵扯,有的却有点问题,他不能一概而论了,只是应当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再一种就是那个副队长那种,与他切切实实有点牵扯,自己又是跟那种人的利益相关人有些关系之类的,便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的源头了。
至于张老四跟孙秀秀,文玉没法给他们分类。这样的他,很乱,乱得很。若说是好人,那就太自欺欺人了,但说是坏人吧……似乎又有很多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