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一个人算是回忆过去,另一个人就在那儿挨扎,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老方丈才收了针,转身去给他抓药。
待到老方丈转身去厨房的时候,文玉的眼睛,动了动……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老方丈回来了,跟着他的还有端着一个大碗的李十八。
“把这药给他喂下去,这里面可都是好东西,药引子也不好找,千万不要浪费了。”老和尚呵呵一笑,“我出去念经。”
染了血的石头跟虎胆,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材——谁喝谁是S开头的好么?文玉转了转眼珠,慢慢想要挪动一下自己的脚,免得李十八这个活冤家会把这一碗药不是药汤不是汤的埋汰玩意给他活灌下去。
“你……秀才!”李十八见文玉动了动,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大叫着走过去,手里的碗也简直比金条都精贵了,“你醒了!”
“我……醒了。”他一开口,嘶哑的声音就差点儿把他吓坏了,这嗓子就像是报废了似的,“我……嗓子?”
“师父说这嗓子肯定会哑几天,喝了药就好了。”李十八把手里的碗往前送了送。
“不喝。”文玉摇头。
“这可是好东西,喝了吧。”李十八矮下半截身子,劝他。
“不。”再摇头,那玩意喝了,指不定没病都得做病!
“喝!”
“不!”
“要么……我喂你?”
文玉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是打定主意不喝那玩意了,可李十八哪儿能让他如愿!
☆、第六十三章 告白
最终文玉还是喝了那碗药。
李十八也说了实话——那碗药可不是什么人血石头跟虎胆煮的药引子,而是正经八百安神的一碗汤药而已,那些玩意只是为了吓唬他。
吃了药,文玉的困劲儿也上来了,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看着文玉睡着了,李十八才算是放下心。这一整天,文玉是一眼没合,就直勾勾盯着前面,是吃也不吃喝也不喝的,现如今像是正常了,他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但心里石头落地了,另外的一块石头却又压上了心口。
李十八没稀罕过男人——他也没稀罕过哪个女人,但毕竟见过他爹怎么疼宠他娘的,也见过谁家的老爷们照顾自己媳妇的,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对待王文玉。毕竟,他师父说得对,文玉是个男人,即使是秀才,即使从未来回来,也还是个爷们。是爷们,就不可能心安理得的让男人护着;是爷们,也不可能跟娘们一样娇柔可爱;是爷们,更不可能让他当成女人来对待……这些,他都没想过。只是觉得稀罕一个人就是对他好,对他好,就是护着他惯着他……可这样,又何尝不是害了他?
脑子里闪过一堆的画面,李十八终于发现,文玉这个人,他并不是那么的了解。有时候这秀才实在是太过犯傻了,可有时候,他又显得那么精明……或许,这也正是这个人能让他稀罕起来的地方。精明过火的人总让人防备而一直犯傻的也让人没法接受……秀才还真是……恰到好处。
苦笑了一下,他也算是给自己做了一个决定。
文玉这次是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等他醒来的时候,又是一个午后,冬日的阳光,带着微微的暖意,从窗户射进房间里,正好照在他的脸上。
暖洋洋的感觉可以穿透一个人冰冷的灵魂。
文玉睁开眼,长出一口气,他似乎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动。
“吃点儿什么?”李十八就站在门口,手里端了一个碗,脸上露出笑意来,看着比平时要温和多了。
“这可一点儿不像胡子。”文玉摸了摸瘪了的肚子,伸出手,示意他把碗拿过来。
碗里是满满的大米粥,还放着半个咸鸭蛋跟几块咸菜,拌了点儿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文玉也没管李十八,低下头,西里呼噜的就把这一碗粥吃了个底朝天。吃完,一抹嘴,舒舒服服的拍了拍肚子,又躺下继续闭目养神。
李十八也没给他收拾碗筷,反而坐到他旁边,也往后一倒,躺了下来。
“一边儿去。”文玉踹了踹李十八。
“我就躺会儿。”李十八只是躲了躲,根本没起来。
“去你屋里。”文玉还以为是在太平山呢,在山上,李十八的那屋子是里外间还带个外屋地的,而他要是留宿,一般就是在里间,不过大多时候因为是农村火炕,外间的炕头够热乎,也就占了李十八的外间炕头——可显然,他忘了这屋子里他睡的是床而不是炕。
“哪儿我屋,这是在我师父庙里。”李十八呵呵一笑,“睡傻了?”
“有点儿。”
睡了一天一夜,不迷糊的也不是普通人。
没声没息的,两个人就那么平躺着,文玉往里面靠了靠,给李十八让出了点儿地方来,毕竟一张大床上躺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挺挤的。
半天,俩人谁也没说话。
文玉盯着头上的天花板,眼前闪过自己红了眼杀人时候的那些片段,即使是现在,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手,被抓住了,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手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动了,足足过了好半天,他才想起来往后撤那只被抓住的手。
“别动。”李十八又蹬鼻子上脸地再次抓住了他的手,“挺凉的。”
“这叫热量流失,不是凉。”文玉又要抽回手,可李十八这回是握得紧紧的,不让他有把手抽回去的机会。“你放开!”他有点恼了,转过头去瞪李十八,可李十八却笑嘻嘻的,满脸的坏,似乎在琢磨他什么。“下去!”他恼得咬牙切齿,也顾不得把自己刚刚的那些伤感还是怀疑再装回脑子了。
这世上,最让人快活的,不是你永远不知道愁,而是愁的时候有人帮你把愁弄走。
文玉瞪着李十八,可李十八一点儿不受影响,又是笑又是闹的,最终让他没法继续发火了,人也就瘪了下去。
“赶明个,咱去好好练练打枪。”李十八还在勾画未来,“你稀罕啥样的枪?你十八哥给你抢来!”
“不用。”文玉摇了摇头,翻了个身,背对着李十八。
“啥不用,别跟我客气。”
“真的不用。”文玉闷声说。
“秀才!”
“我不叫‘秀才’!”他转过头去,身子扭得有些怪,恶狠狠地瞪着李十八,“别给我改名,我不叫秀才,我也不是什么……不是什么有本事的,更不喜欢杀人——我不喜欢!”他吼出来,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沉默。
李十八沉默了。
文玉也不再说话。
实际上他们都很清楚“杀人”与“开枪”这个话题到底有多沉重,至少对于文玉来说是这样。
沉默了很久,文玉几乎以为自己睡着了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李十八的声音:“文玉,我叫你秀才,因为你真的……挺秀才的,人家叫你名字,我就叫你秀才,这不是挺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