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倒的少年不会知道,其实他等的人早就已经来了,就藏身在山头对面的小树林中,安静的看着他。
当时的叶孤城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好像脑海中有一个人在不断的催促着他,让他身不由己,不得不来。而他来了之后所看到的景象让他震惊、痛苦、迷茫,各种各样的滋味齐齐涌上心头,可他的双脚无论如何跨不出去半步。
红衣墨发的少年在山头等了七天,他就在下面陪了七天,森冷的寒意刺入骨髓。
他以为他会一直在的,就在他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因为西门吹雪是那样执着的一个人,但他忘了,对方再怎么坚定强大,也终究是个人,是人就会愤怒,受伤,心死,终于,在他一次又一次的逃避推离之后,那人选择了放手。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心灰意冷的西门吹雪没有错,把握时机争取所爱的唐穆没有错,甚至后知后觉,等到知道自己是爱着对方却已为时已晚的自己也没有错,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如此而已!
他沉沉低笑,一缕血丝顺着唇角蜿蜒而下,右肋反复崩裂的伤口似乎已经麻木,察觉不到半点痛楚。琥珀色的眼眸慢慢合上,他整个身子无力的往后倒下。
“阿雪......”低低溢出的声音柔软含情,缠绵悱恻。
秋风渐起,卷起枯黄的树叶,叶孤城已经昏睡过去了,所以他并没有看见不远处有一道黑影,正向他慢慢走来。
宽大的衣摆逶迤在地,风一吹,飘飘荡荡,更称得那截腰肢纤瘦无比,仿佛轻轻一用力,就会折断。
那人站在昏倒在地的人面前,静静的望了片刻,然后轻笑一声,“原来是个熟人!”枯瘦的手缓缓从衣袖中伸出,他叹道:“还真是惨啊!”眼看细长的指尖就要碰上对方的肌肤,忽然一道白光闪过,锋锐的爪子挠向男人的手背。
枯瘦的手腕一缩,一探,紧紧地抓住了狐狸的后颈。
雪白的胖狐狸吱吱尖叫,四肢乱舞,毛茸茸的大尾巴在空中胡乱摇晃。
那人轻咳一声,笑道:“又是你这只小家伙!”
就像被按了开关一样,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凌霄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琉璃似得眼珠直直的盯着金色面具下的那截尖瘦而苍白的下巴,神情之中满是不可置信——如果有人能看得懂狐狸的表情的话!
男人似乎有些奇怪,为什么它突然就不动了,轻轻的挠了挠它的下巴,他道:“既然你自己跑出来了,那就跟我回去吧!”然后,他真的就这么抱着狐狸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
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负手站在树下,金色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零星的光影。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他转身,就看到蓝衣的青年端着盘子快步跑来。
唐穆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石桌上,然后招手道:“快来尝尝,这是我亲自做的点心,和疏影学了好几天呢!”
西门吹雪挑了挑眉,刚走到桌前,就被塞了一块糕点。味道并不是太好,糖放得太多,有点腻,但看着他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神,他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穆的笑容更灿烂了,他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做!”
“好。”西门吹雪声音淡淡,带着纵容。
坐在凳子上吃着糕点的人并没有看见身旁之人那一瞬间闪过的幽黯眼神,那是一种又爱又恨,痛到了极点的神色,是负伤的野兽不甘的愤怒,更是一种绝望到了极点的挣扎!
第71章 一封信
庆元六年秋,皇帝病重,十月,崩。
帝王崩逝,全民缟素,举国哀悼。
因先帝膝下无子,满朝文武百官商量之后,以南王世子君钰卿人品出众,才德兼备为由,拥护他荣登大宝。
十月下旬,君钰卿登基,成为王朝的新一任帝王,改年号瑞城,万民俯首,大赦天下。
君钰卿成为皇帝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叶孤城为帝师。
一国帝师,何等尊贵,却由一个江湖人担任,不是没有人反对的,只是君钰卿却一意孤行,硬是压下了所有的反对之声。,包括他的父亲,南王!
大殿之内,一片肃穆。
一身白衣清清爽爽的叶孤城和明黄龙袍的年轻帝王相对而坐,棋盘之上,黑白二色,厮杀激烈。
良久,君钰卿投子认输,“师傅棋艺深厚,钰卿远远不及!”
叶孤城淡淡道:“多加研习,自有收益。”
君钰卿一粒一粒将白子捡起,闻言笑道:“是,钰卿记下了。”
叶孤城望了望窗外的日光,起身说道:“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宽大的衣袖被人拉住,青年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渴慕,“今日便在宫内用膳吧,钰卿已经十几日未曾见到师傅了。”
他的声音有些委屈,是那种让人不忍心拒绝的语调,叶孤城自然不是软心肠的人,只是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君钰卿心下一喜,赶紧拍手让人准备午膳,他拉着叶孤城的衣袖说道:“师傅的府邸住的可还舒适?那是前朝末帝赐给丞相景桓的,若你不喜我可以命人重建一座。”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丞相景桓与前朝帝王之间那总所周知的驳德情感,反正那所府邸是全京城最好的,赐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大人是最好的不是吗?
“无需如此!”叶孤城不适应的抽出衣袖,道:“我对这些向来不太在意!”
“我知道。”青年笑容温和,“只是钰卿想要孝敬师傅!”
孝敬吗?叶孤城垂眸掩去那一霎那的柔和,等再次望向对方时,又是一片平静无波。
就在这时,一队的宫女内侍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各种精致的吃食摆满了一桌。这是君钰卿登基之后,师徒俩第一次在一起用饭。
君钰卿是个健谈的人,面对叶孤城时更是如此,所以这顿饭吃的倒也融洽。
叶孤城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连绵的皇城在夕阳之下有一种凄美的壮丽。萧风瑟瑟,卷起他雪白的衣角。
路过的宫人侍卫纷纷垂首退到一旁,以示恭敬,因为他的地位,因为皇帝的信任,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能够身带兵器自由进出皇宫的人。
回到府中之时,府内的管家迎了上来,递给他一封信,信面素白,没有落款,只简单的写了一行字,亥时,西城好来楼。
叶孤城沉思片刻,问道:“是谁送来的?”
管家恭敬的说道:“一位温文俊秀的年轻公子。”顿了顿,他又道:“是了,那位公子的眼睛似乎是看不见的。”
叶孤城心下一动,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了。
每一个地方,有富庶繁荣的地方,自然也有贫穷困苦的地方,就像阳光和影子,密不可分,哪怕是浩浩皇城,天子脚下也不例外。
京都城西就是这么一个只生活着贫民乞丐的地方。好来楼就坐落在此,它只做穷人的生意,自然也是极为寒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