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君望看着她眉宇间的那抹明亮自信的光芒,遥想那些过往精彩的岁月,不禁一阵心驰神往。
“再后来我便遇见了你父亲。”穆容晚秀丽的明眸中浮现一种醉人的柔情,“我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他就这么姿势随意地站在桥边,轻轻柔柔的一笑,我当时就愣住了,只觉得清风白云都已消失,唯剩下那个如画之人的垂眸浅笑。之后像是着了魔一般用尽一切手段打探他的消息,知道了他的身份后我便回了京,那时父亲已经官居侍郎,我便恳请父亲为我提亲,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他,我却永远都不会后悔,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盆中的火光明明灭灭,照在二人的身上映出一片光怪陆离。
“我不懂!”洛君望的神情有些迷茫,为什么不会后悔呢?他想着母亲回忆中的那个快意恩仇,自在逍遥的侠女,想着这近二十年来温柔娴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平淡妇人,这样巨大落差她是怎样适应过来的呢?单单只是靠着对父亲的爱吗?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便能让一个人抛却本性,将自己困在小小的一方天地近二十年?他不懂,一点都不懂!
“等你以后遇见喜欢的人就会明白了。”穆容晚抚着他柔滑的发丝说道:“要找一个相互喜欢的人不容易,而要相处的和睦就更加的难,凡事都有两面性,爱情可以让你品尝到甜美如蜜,喜乐无穷的滋味,也可以让你感受到悲哀酸涩,无可奈何的疼痛。当情感与理念相冲突的时候,你必须当断则断,不是为爱臣服,便是相忘于江湖,但不论你选择哪样,都不能优柔寡断,摇摆不定,否则双方伤得会更重,千万莫要像我父亲他们那般。”
洛君望红着眼眶用力的点了点头,他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他会将这些话牢牢地记在心底。
这时,屋外传来一串轻微的足音,白衣的少年慢慢的出现在光影中,背脊笔直,面色沉稳。他并没有进屋,而是停在门口,静静地站立着。狭长的凤眸直直的看向偎依在母亲怀中的少年,幽深的眸底划过一抹担忧。
洛君望唰的一下子坐直身体,双颊通红,似乎是被别人看到自己孩童一般偎在母亲怀里而感到不好意思。
穆容晚看了眼那个据说是君儿朋友的人,面色平静无波,语音温柔地说道:“这些日子你一直赶路,定然是没休息好,先回去睡一会吧!”
洛君望本能的摇了摇头,“我陪母亲。”
穆容晚叹了口气,说道:“你的身子也不好,要是病了怎么办?你父亲已经去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洛君望用力的握住她的手,焦急地说道:“不会的,我不会有事,我会永远陪在母亲身边!”
“那就不要让我担心,”穆容晚轻抚着他越发消瘦的脸,心疼的说道:“回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洛君望哪敢再拒绝,他点了点头,起身说道:“要不您也会去睡一会儿吧?”
“我睡不着,”穆容晚望着漆黑的棺木,眼中泛起一种奇异的光泽,“我想再陪他一会儿。”
洛君望看着她不复先前的空洞麻木而显得有些精神的脸庞,终于点了点头,向门边的少年走去。
楼绝华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掌,稍微用力的捏了捏,似乎想把自己身上的热气渡给他些似的。
夜色越发的深了,洛君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黑色的灵堂如同巨大的浪潮一般随时都会将那道纤弱的白影淹没。
洛君望眉眼一跳,一股剧烈的刺痛袭过心脏,转瞬即逝,了然无踪。
“怎么了?”楼绝华看着他突然捂住心口的动作,神色担忧,“不舒服?”
“不,”洛君望放下手,微笑着说道:“突然有些不安而已,可能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了。”
楼绝华沉默,以后会好的,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这一世他会一直一直的陪在他身边。
她取过桌案上的香就着烛火点燃,插在香炉中,袅袅的青烟升起,模糊了橘黄色的烛光。
“你真的要这么做么?”清朗的男音突兀的响起,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
穆容晚对于来人没有丝毫惊讶,她语音温柔地说道:“他曾让我承诺,若他死了,我和君儿都要好好的,我答应了他。”她抚摸着冰冷漆黑的棺材,轻笑道:“可那是我骗他的,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欺骗于他。”
儒雅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悲色,相交二十多年,他依旧不理解她那种飞蛾扑火般的情感,但他了解她的脾性,知道她一旦做了决定就再无更改的可能,就如当初不顾一切的嫁给洛起舒一般。
“那你儿子了?你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人吗?”
“他身边有人照顾。”她想到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白衣少年,多年游走江湖的经验告诉她,那人绝不简单,而他看向君儿的眼神,虽然隐晦,但她怎会看不出来,那分明是看着所爱之人的那种柔软到极致的眼神。“也请你多加照拂!”有这些人在他身边,君儿绝不会出事的。
“我虽然不赞同你的做法,但也明白我劝不动你。”柳叹息道:“你放心吧,但凡我还活着一天,那孩子就绝不会有事。”
穆容晚笑了,笑得欣慰,笑得满足,她知道他是个重承诺的人,既然说出了这句话便一定会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悲痛
他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朦朦胧胧间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但细细去想又不知道到底做了怎样的梦。只觉得一股令人窒息的悲恸牢牢地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惶恐害怕,难受不安。
而这时就会有一双泛着凉意的手抚上他的额头或脸庞,带着沉稳的力度,帮他驱走那些令人惊惧的噩梦。
半梦半醒间,忽然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响了起来,让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楼绝华安抚的拍了拍心神未定的人,起身打开房门,神情不悦的朝来人喝道:“安静!”
门外的丫鬟被这冰冷的怒气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战战兢兢的站在门边。
洛君望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楼绝华侧身让开,丫鬟跌跌撞撞的跑入房内,跪地痛哭道:“小少爷,不好了......二夫人......二夫人她去了......呜呜呜......”
仿佛一个巨大的响雷在他耳边猛然炸开,他脑中一片空白,体内的血液也似乎停止了流动,全身冰凉麻木。
楼绝华上前几步,一把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抱在怀中,拍着他的背部大声喝道:“呼吸!快呼吸!你想将自己憋死吗?”
洛君望心中一片茫然,憔悴的脸庞一下子涨得通红,整个灵魂都似已飘荡在半空冷眼看着下面那混乱的一幕。这时背部传来一股暖暖的热流,他身子一颤,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伴随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削瘦的身体失力一般的软倒在楼绝华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哑声问道:“咳咳......她骗人的对不对......咳咳咳,母亲......母亲昨晚还好好的,咳咳咳......你也瞧见的......她昨晚还跟我说了很多话,她是骗我的是不是......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