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两个邻居中的那个女子,就是当初带着他们离开易绯家的那个侍女呢?
也许,她本该杀了他们,或者和那个男人一起杀了他们,但她们没有下手……只是把他们带去了很远的地方,让他们远离京城,甚至还抚养了他们……而裴则是知道这一切的,但他也不能做任何反抗,他只有三岁,他大概也只是隐约知道这一切代表着什么,却无力改变。
林玄月还活着吗?
只怕没活着了吧。
裴则既然晓得林玄月的名字,那应该就晓得他们是前朝最后一个将军易绯的孩子,这件事他讳莫如深,平日也不让左姝静提父母——当然,左姝静后来对父母也就不怎么好奇了,更别提一直谈起父母。
他什么都知道,却很好地一个人瞒了下来。甚至,他花费心思,让裴冬净去当皇后……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许许多多个夜晚,裴则一个人坐在书房之内,挑灯至天明,那许许多多的白天,裴则沉着脸,永远似不高兴一样。裴冬净一直以为,自己的哥哥是因为不得志所以才会如此,却从未想过,这里面会牵扯到怎样的过往。
他将自己送上皇后的位置,难道是因为他觉得,他们本不应该是那样的?不该是一个小小的官员,和一个小官员的妹妹……像所有乱世里摸爬打滚的人一样,可怜兮兮地想要从最底下爬到最上面,他干脆了当地用了最便捷的方式……
而裴则回到长安之后,一定也去寻找过自己的母亲,但当初易绯战死,后来前朝灭亡,易家自是满门被灭……林玄月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唯一庆幸的是,高宗并不是杀害易绯和毁灭易家的人,是之前的瓦军首领,一个山贼头头杀了易绯。
不然若是高宗灭的易家,那裴冬净就相当于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了……
左姝静躺在床上烦躁地又翻了个身,只觉得头疼欲裂,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她想,自己一定去找到当初那两位邻居。
只是距离裴则带她离开,也过去快十年了,他们还在那儿吗?她大概记得那是在中部的乾州的襄县的乡下……
左姝静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便这样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也没睡着,她此刻除了茫然,痛苦,疑惑之外,只有一个念头。
她想见怀王。
她想快点快点回去——哪怕她们很快就要动身回去了,而她实际上也不过和怀王分开不到两天而已。
但她就是非常想要见到怀王,她想要告诉怀王这些事情,想要听怀王冷静地安慰自己,或者帮她分析。
对一个人产生依赖感,原来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
天亮之后,左姝静和刘嘉韵便上路赶回京城,路上刘嘉韵一直对左姝静说抱歉,说让她跟着自己白跑了一趟,左姝静只摇头表示没什么。
实际上,她真是应该谢谢刘嘉韵,若不是刘嘉韵,她怎么也不会刚好知道这些……这些事情,原本应该随着裴则的死,永远地深埋地底。
裴则大概本是希望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然而,真是天意难违啊……
回到王府之后,左姝静一下马车,没走两步,怀王就从里边走了出来,左姝静一直都在想他,在看到他的一刻,则隐约感觉到,怀王似乎也是一样的。
左姝静站在原地,没再动了,而怀王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半响,他走上前,握住了左姝静的手。
他说:“阿静,你总算回来了。”
昨天晚上,左姝静还在想,对一个人有依赖,是很可怕的事情,她变得不够独立,有一些矫情,什么都想着要找怀王。
但这一刻,她忍不住想,原来对一个人有依赖,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第60章
60
怀王牵着左姝静的手,一下就感受到了左姝静的手正在微微发抖,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左姝静,左姝静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于是怀王才看向刘嘉韵,道:“姨母,一切可还好?”
刘嘉韵的目光落在怀王和左姝静牵着的手上,不免有些羡慕,而后道:“嗯,没什么事儿。就是白让王妃跟我出去了两天,现在把人还给你。”
怀王勾了勾嘴角,似乎还算喜欢这个玩笑,而后他便牵着左姝静慢慢走回蕴瑞堂,两人都没有说什么,怀王能感受到左姝静此刻的情绪并不平静,这并不常见,他晓得,在外面问,左姝静应该什么也不会说,所以只能加快脚步。
进了屋子,怀王刚想问左姝静发生了什么,左姝静就忽然扑进了怀王的怀里。
怀王一愣,很快回抱住她,轻声道:“怎么了?”
左姝静只把脑袋埋在他怀里,一言不发,怀王有些着急,道:“发生什么事了?”
左姝静本来想好好地怀王抱一会儿,但见怀王实在很担心的样子也只好先坐下,然后安抚似的拍了怕怀王:“不,没出什么事……只是,我知道了一点儿事情……”
怀王认真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说。
于是左姝静缓慢地,断断续续地将所有自己知道的,和回忆起的事情告诉了怀王。
怀王听的十分认真,等左姝静全部说完之后,怀王并没有立刻给反应,过了半响,他才说:“我没有办法让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乾州,等我两天,正好乾州附近最近决堤,父皇本不会让我去乾州,但若我执意要去,应该是可以试试的。”
左姝静没想到怀王什么多余的没说直接说了这个,她呆滞了一会儿,道:“你陪我去乾州?”
“嗯。”怀王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怎么了?”
“可是……”左姝静有些迟疑。
怀王直接道:“没有什么可是,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我知道你一定要去。因此对我来说这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一定要陪你去。”
左姝静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怀王微微一笑,摸了摸她脑袋:“阿静,不要想太多,就算事情真的如你所猜想的那样,也都已经过去了。”
左姝静说:“我只是觉得很不真实……自己的父亲是前朝将军,母亲是名妓……”
怀王劝慰道:“阿静你要想,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可不少,对不对?”
虽然左姝静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安慰,但她也的确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后她点了点头:“嗯……你说的还挺有道理,好吧,那我就等你把事情处理好,然后我们一起去乾州。”
怀王笑着微微颔首。
虽然一天舟车劳顿,但左姝静并没有什么睡意,怀王见她不想睡,便带着她去花园里走走,走到花园的秋千里之后,怀王让左姝静坐上去,亲手替她摇晃秋千,左姝静坐在上面,感受着夜晚的风。
此时虽然快入秋了,但她和怀王穿的也不算少,故而并不冷,怀王大概也怕风大,只是很轻微地摇晃着秋千,左姝静看着前方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轻声道:“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