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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里青(60)

“……没关系。我知道。”

孟弗渊不再说话。

她直觉这漫长的沉默中,身边的人像是变回了此前那个沉郁的孟弗渊,没有人可以真正走进他的内心。

须臾,孟弗渊站起身,“我去洗澡了。早些休息,清雾。”

身影出去了。

陈清雾不再有看电影的兴致。

关闭投影,握着珍珠,拿着木匣,陈清雾上了楼。

回到卧室,她在床边坐下,打开了木匣。

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十串月光石。

是一匣白色的花,不知是什么品种,花瓣有种羊脂玉的质地。

打开的一瞬间,整个房间里暗香浮动。

/

孟弗渊在一楼洗完澡,正欲回房间,被坐在客厅的祁琳叫住。

“弗渊,有空吗?我单独跟你说两句话。”祁琳笑说。

孟弗渊点头。

两人走到了前院,在灯下的户外桌椅坐下。

祁琳看着孟弗渊,欲言又止。

孟弗渊说:“没事,您直接说。”

祁琳便笑了笑,“弗渊,你这段时间,跟清雾走得很近是吧?”

祁琳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审视的意图没能完全掩饰。

孟弗渊动作神情没有分毫变化,“我在东城待得时间久一些,照顾她是应该的。”

祁琳笑说:“那是当然的。陈家和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清雾又是妹妹。”

祁琳看着他,话锋也就借此一转,“既然你现在跟清雾走得近,那你知道她对祁然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吗?”

孟弗渊依旧不动声色,“他们的事我不参与。祁然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清雾。”

“说是这样说,但假如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两个当事人肯定是没法轻易解开。我想,清雾和祁然都信任你,你是否可以……”

孟弗渊闭了闭眼,“……清雾就一定要和祁然绑定吗?”

祁琳微怔。

“她也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意志。”

“不是这个意思……”

孟弗渊意识到自己一整天都在失态,仿佛过去的经验和当前的意志统统突然失灵。

分明知晓母亲的话里不无敲打的意思,他又何必多余说这最后两句话。

“妈,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孟弗渊心里叹了口气,“明天下午的飞机。”

祁琳忙说:“好……你快去吧!”

孟弗渊起身,微微颔了颔首,转身快步往里走去。

/

睡到凌晨,陈清雾突然醒了。

或许那匣花香气太郁。

她起身,将花拿到窗边,打开窗户。

外头风声飒飒,她不经意瞥去一眼,却一下怔住。

窗外正对着侧面的小院,那一处空间逼仄,种了几株油橄榄。

树影底下,石砌的台阶上,坐了一个人,手肘撑着膝盖,指间一点猩红火光,时明时灭。

她突然意识到,去年那个雪天,他如何知道的,她迫切需要一枚打火机。

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关掉飞行模式。

点开微信,点开那个黑白头像。

陈清雾:你怎么还没睡?

她看见下方那道凝然的身影动了动,随即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屏幕亮了起来。

他仿佛一顿,随后立即转头,抬头看过来。

隔了一层楼的距离,以及沉沉夜色,那目光却仿佛还是直接看进了她的眼睛里。

这般凝视片刻,孟弗渊低下头去。

手机振动,是他回复的消息:那你怎么还没睡。

陈清雾:我睡醒了一觉。

孟弗渊:那继续去睡吧。

陈清雾:你好像不开心。

孟弗渊:还好。

这条消息过后,手机再无动静。

孟弗渊往屏幕上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新的回复。

他低头,抽了一口烟。

忽听侧方有窸窣声响。

转头望去,赫然是陈清雾。

难以言述此刻心情,“清雾……”

“嘘。”

陈清雾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低头,看他,“怎么啦?”

孟弗渊也看着她,“你跑出来做什么。被人抓到怎么解释。”

陈清雾蹲了下来,轻声说:“……我知道。但是怎么办,我好像没办法看着你一个人呆在这儿。”

孟弗渊呼吸一沉。

那心情犹如当涂醉死,明知不可为,仍想俯身揽月。

她就这样不出声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告诉她,究竟怎么了。

孟弗渊抬手,将未尽的烟揿灭在台阶上,眼镜一摘,放在一旁。

随后倏然伸手,拊上她的后颈,往前一按。

陈清雾身体微倾,心脏也似加速跌落。

只是额头相抵,呼吸不过寸余。

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分外苦涩,“告诉我,你不讨厌我,清雾。”

她仿佛身不由己:“……我,我不讨厌你。”

“那就好。”孟弗渊仍旧闭着眼,“很多事我没资格,我也认命。除了喜欢你。”

那声音沉沉,像在敲击她的心脏。

什么事,什么没有资格,她听不懂。

但似乎不妨碍理解,他的决心。

或许蹲着的缘故,她手脚都在发麻。

额头所触的皮肤微凉,心脏处却有灼伤的痛。

怎么办,她好像意识到。

自己不仅仅是不讨厌了。

第27章

黑暗中, 只闻夜风拂过树叶沙沙的声响。

起落的呼吸似雾气轻缈,陈清雾在这样切近的距离里,丢失心跳。

她早已手脚僵硬, 却本能不愿主动退开。

只清楚感知,心脏如何一分一分地陷落。

好像变得不再属于她自己。

最终是孟弗渊先一步退开,垂着眼, 第一时间摸过一旁台阶的眼镜戴上。

她因而未能看见他一直藏在镜片之下的眼睛,究竟是怎么样的。

印象中孟弗渊高二开始戴眼镜。

某天孟家来家里聚餐,最后进门的少年让她生出一丝陌生感,细看才发现,他鼻梁上多了一副细框眼镜。

那天她悄悄凑近孟弗渊,轻声问渊哥哥你怎么戴眼镜了呀。

十六岁少年冷淡回答,近视。

好像是从那天开始, 孟弗渊就多了一些距离感,相较于“哥哥”,他开始变得更像一个大人。

“清雾,你先上去。”孟弗渊低声说。

陈清雾回过神来, “那你……”

“我一会儿也上去。”孟弗渊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如果碰到人了, 你就说是我让你下来的。”

归根结底,他的喜欢,目前只是他单方面的事,暂且没必要将她也拖进舆论的压力之中。

陈清雾踌躇片刻才起身,“那你一定赶紧回屋休息。我在上面看得到的。”

“好。”他低声一笑。为这有点幼稚又有点固执的关怀方式。

陈清雾仍旧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并未引起一点动静。

她关上卧室门走到窗边, 探身看去,孟弗渊正在起身。

望着那身影消失于建筑的拐角, 她方才回床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