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轲疯了,如同他第一天住进这间医院那般疯狂,他着了魔似的穿梭在医院的每一间病房里,每一条走廊上。只要见到人就会抓住他们,询问着沈雨棠的下落。
被他抓住的人,在他的怒吼之下。有的,会抑制心里的恐惧猛地摇头;有的,会压制快冲出口的真相愣愣的摇头……总之,没有人敢惹这头发了狂的雄狮。
荣轲在医院四处游荡着,他的脸上写满了从未有过的彷徨、无助。蓦然,他走到了医院庭院的一棵梧桐树旁,记忆就像涨潮般袭来……
“荣轲,你知道吗?这里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听说它和这座医院同岁,是建立这座医院的人种下的,它真的很美哦。这间医院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它。”
“荣轲,你的眼睛好了之后,一定要来这里看看。秋风下,它可以给你乘凉,你听到了落叶的声音吗?”
“叶子借着清风,脱离树梢,回归尘土,所以它们最后飘落的舞姿是最美……”
他走向角落,静静的靠着梧桐树,滑坐在地上。现在是春天,看不到落叶,只看得到青绿青绿的新芽。
他在这里依稀还能听到沈雨棠与他交谈时的欢快的声音,想象沈雨棠说话时脸上雀跃的神情。他还清楚记得他们初遇时的那个夏天,那个他看到她少不更事的夏天……
倏然,荣轲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眨了眨眼才完全张开双眼。夜幕已经降临了,刚才那一切都是他的梦,看来他睡了很久了,难怪他会觉得有阵刺骨的寒意。
借着银色的月光,他蓦然看到肩头青嫩的落叶,又抬头看了看天空,露出了他手术成功后的第一个笑容。
沈雨棠,一个唯一走进他生活的女人,一个唯一让他知道什么是快乐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突然消失在他生活里的女人。
端详了手心里的树叶片刻后,莫名的烦躁又涌上心头。既然没人告诉他沈雨棠去哪儿了,他就自己去找,就算把整个世界翻过来,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梧桐树旁寂静无人的小路上,两名护士怀抱着病例薄从此处经过,她们正低声聊着现今医院里最火热的话题。
“你知道吗?今天荣先生发了疯似的找沈雨棠,看得我都为他心疼。你真是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那么无助,像天塌下来了似的。”
“现在医院里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也真的难为他了,堂堂的宁阳怪探变成了痴情汉,不过今天我算是在他身上看到点人味儿了,也不枉沈雨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儿。”
“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沈雨棠也真是可怜。她才二十多岁,年纪轻轻的就这……”
“你们刚刚说什么?沈雨棠她到底怎么了?”荣轲突然从树后冲出大吼,吓坏了两个人。
不耐烦的看了她们一眼,他吼道:“快说,她怎么了?”
两名护士早就被这突然出现的人,恶狠的怒吼吓慌了神,双腿直打颤,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荣轲瞪着她们,见她们久久不语,便转身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只有他不知道,全世界只有他不知道沈雨棠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他一个人?
当荣轲准备跑到心脏外科找李为之时,碰巧在走廊上看到他正与实习医生在探讨病患的病情。
他们一行人见到荣轲行色匆匆的模样,脚步一顿,顿时哗然无语。
“我有事情要问你。”话毕,荣轲头也不回的朝自己的病房方向走去。
李为之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也跟着去了。他前脚刚踏进病房,就突然被一股重力勒住衣领,压在墙上。一双冰冷的眸子,正带着嗜血的寒光盯着他:“告诉我实情。”
李为之垂下眼眸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哀伤,而这一瞬间也一丝不落的进到荣轲眼中。
他压住他的力道松了下来,勒住他的双手也不那么紧迫,他忐忑的开口:“她……她是不是……”
他不敢说出那个字,他害怕,害怕从他口里说出后会变成事实。
见他皱眉哑然,李为之也猜出了他心里想说的话,迟疑的点了一下头。
“她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会突然……”他俊眉一皱,突然加重的手里的力道,厉声质问。
李为之别过脸:“医生不是上帝,不是所有病症都能救得活,突如其来……我也束手无策,女人产子本身就是一场生死大关。”
荣轲陡然放开他,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墙沿他滑坐到地上。重见光明的双眼也被一层薄雾遮盖,握紧的双拳也爆出青筋。
“她走的时候很平静,还笑着说让你忘了她,她希望你快乐,永远快乐的活下去。”
“忘?怎么忘?怎么能忘?”他抬头看着他,眼里净是迷惘,泪水也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他一声冷笑:“她凭什么自作主张的进入我的世界,又凭什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从她进入我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失去了擅自离开的权利。”
看着荣轲眼里的痛楚、不舍,李为之的心也变得更加复杂,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吗?他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她被葬在哪里?”荣轲霎那间恢复了他特有的冷漠,平静的问。
猛地被他这一问,李为之一愣,随即平淡的摇了摇头。
蓦然,荣轲脑海里突然出现沈雨棠以前对他说的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一定不会留下任何关于我的东西,我要随风而逝,畅游在宇宙间,就像我从来不曾来到过这个世界一样。”
他颓然的将头靠着墙壁,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眼泪无声的滑下,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被凝结,声嘶力竭。
“沈雨棠,你真的好狠心,连最后一丝念想都不留给我。”他们结了婚,是夫妻,可为什么在她最重要的时刻,他却不在她身边,甚至都不知道她已经……
“荣轲,别这样,如果让她知道你为了她这个样子,她一定会很痛苦。你要多想想你们的孩子,她还需要你这个父亲。”他顿了半响,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发泄一下,走出这间病房,就不要再想了。”
李为之拖着身心疲惫的身体走出病房,顺手带上了房门,同护士们也打了招呼,不管里面发生任何声响,都不要管。
荣轲埋下头,眼眶红的可怕,他尽量隐忍着。可残酷的事实正无时无刻的狠狠敲打着他的心,让他窒息,呼吸像是被堵在喉咙似的,一会儿,那种憋闷的感觉延伸到了肺部……
“啊……”
那叫声,就像孤狼在黑暗的悬崖边嚎叫,被同伴遗弃的他,连声音在黑夜里都显得那么忿然、凄厉、直到最后的冰冷。
李为之游魂似的在走廊上迈着步子,听到了这一声吼叫后,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用力的眨了眨眼,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他无法再待在这个地方。
荣轲病房内的响声震耳欲聋,吓得房外的护士们心惊胆战,她们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面面相觑。同时都有种错觉,时光好似又回到了他刚来医院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