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761)+番外
南廷,才是他们的强敌!
而这三个月的平静给了人一种错觉,似乎南廷不会出兵——但谁能保证呢?
不过,对他们西线将领而言,打好灭夏战争才是最重要的,顾全大局是朝廷考虑的事,像郭忠孝这种专注亡夏之事也是前线将领应有之义。
当然在场诸将中想到南边的不止雷霜一个,但雷动问的不是他们。
毕竟是父女,有人心道,该提携的场合绝不会落下。
“这只是其一,”雷霜道,“其二,西夏若亡,则吐蕃独大——
“虽然河湟(兰州以西,西宁以东)吐蕃已归宋,但吐蕃部族三百余,人口逾百万,归中国者不过十之二尔。而其地广更胜西夏,又占据高原地利,朝廷很难覆灭。即使攻伐成功,也必定耗资巨大,牺牲人马万计,而所得者,不过苦寒之地,何如鸡肋?一旦撤兵,不出十年,其地必又复起,袭扰边境,而西疆不得宁日,其患不下于夏。……大宋历来西事,在于联蕃制夏。如今,反之亦然。留夏于甘肃,则吐蕃得以制。”
在场将领都面露异色,仔细一想,却的确是这个道理——攻打吐蕃绝对比攻打西夏难。
郭忠孝心中敬服:这位雷三将军不只打仗锐气,兵略眼光也如此长远,不愧雷太师亲自教出来的。
杨沂中等人心中也有震惊,不由对雷霜的估量又上了一层。
雷霜身后的副总管苗傅心中得意,他斜着眼看向东路军的兵马副总管解元,嘴角翘了起来——这厮当初嘲笑他听从女人号令,嘿嘿,雷怀霜可比你高明多了。
雷动眼中流露出笑意,雷霜说的,正是他所考虑的。
一个被中国打怕了的西夏,一个实力被削弱的西夏,一个被限制在河西走廊的西夏,既不会对中国构成太大威胁,又必然与吐蕃有着激烈的利益冲突。
河西之地沙漠连片,唯有凉、甘、肃、瓜、沙这五州之地水草丰盛,东西狭长如绿洲走廊,绵延两千里,是河西的“塞上江南”,从汉时起就是西域通商之道,吐蕃与唐朝的战争,与宋夏的分合,都是为了争夺这个绿洲走廊。
雷霜声音铿锵地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同盟。河西长廊在宋,则吐蕃为中国之敌;在夏,则吐蕃为中国之盟。如今南北未决,河西走廊入我,莫若入夏。”暂时让西夏人做这河西走廊的守门者。
众将听到这里,哪还有不明白的,对雷动纵夏西去的战略再无一人有异议。
却听雷霜道:“其三,为长远计,纵夏可防女真复起。”
众将面露诧色,女真不是灭亡了?
雷霜道:“是完颜宗弼的女真余部。据职方馆情报,完颜宗弼已在高昌回鹘国北面立国,养兵待时而动。如果东进复国不顺,必然南下……而回鹘、黑汗国势已衰,以女真骑兵之悍,假以时日,或成西域雄霸,威胁河西。”
西夏的西面就是高昌回鹘国(新疆塔里木盆地以北),出了河西走廊最西端的沙州(敦煌),就是回鹘疆域;回鹘以西,是突厥黑汗国(新疆西部至中亚)。
金国灭亡前,完颜宗弼率领西北女真残部果断西行,突破汪古部阻截,进入大草原,趁草原诸部联盟攻打金国时,过水草、穿沙漠,跋涉三千多里,最后在阿尔泰山北麓的河域草原驻帐,以宗弼为帝,希尹为相,建国立政,养兵待时而动。
对宋廷来说,完颜宗弼的西金朝还远远构不成威胁。
但雷动的目光放得很远,并不仅仅着眼于中原,打通西域商路,是他的西进战略。南廷已经控扼南洋海峡,等于掐断了北廷与泰西诸蕃的海路贸易,必须从陆上打通。
而西域的两个大国——回鹘和黑汗,已经因为多年内争而衰弱,黑汗国更是分裂成了东西黑汗王朝,西金一旦势起,这两个王国恐怕都难以抵挡。
北廷需要一个能与西金相争的对手,西夏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所谓驱虎吞狼,西金和西夏,无论哪方是虎、哪方是狼,两方相争,必有一伤,两败俱伤更好。
雷霜是雷动倾心培养的雷系统将,对雷动隐埋于心的西事战略自然洞若观火。
“……西夏与西金,无论胜败,皆有利我朝。”
雷霜目光凛冽明亮。
作者有话要说:更误:
1、宋神宗时,甘肃兰州及以南地区被宋军收复——西夏迁河西后,其半壁江山不包括甘肃兰州及以南地区(赵佶宣和年间,童贯用兵收复兰州以南地),特更上章备注之误。
2、晋宁军统帅应该是“徐徽言”,上章误为“徐徽宁”了,特更正。
3、汪古部的王庭驻于黑水河畔,即今蒙古国的爱毕哈河,或译为艾尔盖河——上章注为内蒙古的艾尔盖河,是错误。
正文 365八月宣战
七月骄阳,临安朝堂鼎沸如油锅。
三个月!北廷只用了三个月收复河套,将乾顺赶到贺兰山以西!?
尽管枢府之前就有预断,西夏战事不会超过三个月,但真正深信者不到一半,而今朝堂跌落一地眼珠子……南廷君臣的危机感油然而生,赵构忍不住问卫希颜:此时开战,胜算几何?
之前,朝廷虽未决议出兵,但枢府、兵部、江北行营已经在做备战,四万石粮草先后解至颖昌府(河南许昌)和洛阳城,只等朝廷下诏宣战。至七月初,朝中争吵两月的宗子过继人选终于议定,最终定了两名太祖世系的年幼宗子入继,至于立其中哪位为太子,还要看两位皇子的未来成长如何。尽管子嗣之议让赵构有些灰头土脸,但总算有了个比较圆满的结局,不至于对他的帝位产生威胁。
子嗣之事一定,赵构又重提“北伐”之议。这回枢密院转了态度,同意八月出兵。赵构期望越早出兵越好,迟了唯恐失去良机。但政事堂仍有三位参政反对出兵,宰相丁起则支持枢府意见。赵构只得退一步,朝廷决议八月宣战。
但不久之后,北廷就攻破西夏都城,消息传到临安,仿佛晴天响雷,震撼朝堂。
许多朝臣都懵了,伐夏之战就这么结束了?!
赵构气得想呕血,在寝宫大骂“权臣误我”,将卫希颜和丁起在心里凌迟了千八百遍。
事已至此,朝廷出兵是否还有必要?
原先主战的朝臣们都犯踌躇了:如今先机已失,开战能有多少胜算?
卫希颜的回答是——可以一战。
这回答赵构不满意,文臣们也不满意:这意思是能胜,还是不会败?
“战争之胜负,决于天时、地利、人和。”卫希颜在崇政殿上道,“天时、地利,非南北之战主要因素。胜负之要,决于人和——国力、中枢决策、将领、士兵。首先看国力,我朝占优势……”
大国打仗,拼的不止是兵力,还有国力,即国家对战争的承受力,包括兵员后备和财力。金国打北宋胜利,靠的是闪电战和掠夺战,如果这两个战术不奏效,一旦战事拖长,金国的国力就无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