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衡把她安置在怀中,拉过锦被,盖住彼此。
薇珑依偎着他,问:“这两日没睡好?”这人奇得很,几日不眠不休的话,他自己如果不说,没人看得出。
唐修衡颔首,“有人上门议事,正好也睡不着。”
唐家有两个精通棋艺的门客,是他特地请到家中的。睡不着的夜里,便唤一个到书房对弈。有人夜间去找,更好,可以一面下棋一面议事。薇珑想,不知有没有让他夜夜安枕的方子,日后得去拜访城里几位名医。
唐修衡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嫌吵?”
“嗯。你呢?”这时候,他应该在五军都督府。
“一样。”下属现在见到他就道喜,一天能说八遍。类似的言语,他听两遍就嫌烦。
“对了,”薇珑问起周家的事,“没听说有大臣进宫求情,那就一定是宫里的人压下了皇上的火气。你知道是谁么?”
唐修衡并不瞒她,“当天皇上见了两个人:贵妃、德妃。至于到底是谁,不清楚,当时皇上把服侍的人都遣了出去。”
贵妃育有顺王、宁王、柔惠公主,在宫里的日子比皇后都长——皇后并非皇帝原配,在前面有一个曾被打入冷宫随后病故的元皇后。
德妃是梁湛、安平公主的生母。
从前几年起,皇帝与皇后情分越来越深厚,对别的女子的心思都淡了。嫔妃平日见他,不过是隔三差五给他送些茶点羹汤,坐下来说一阵子话。
——贵妃、德妃那天是因同一个目的去见皇上,还是有一人凑巧前去,谁也说不准。
“一下子就冒出来两个人……”薇珑蹙了蹙眉。
“过几日就见分晓。”唐修衡道,“刘允又不是吃闲饭的。”
薇珑闻言一喜,“到时你一定要告诉我。”
“行,到时让阿魏传话给你。”唐修衡把她的手拢在掌中。小手柔若无骨,触感温热。
他将她搂紧一些,深深呼吸,闻到了浅淡的女儿馨香,“真好。”
在他记忆中,她的手总是指尖发凉,冬日里大多时候凉冰冰的;身子骨不好,她的气息总是馨香、药香交织。
薇珑不知他心思,回以一笑,往他怀里凑去,又觉得簪子碍事,头来回扭动几下。想拔下簪子,又懒得动手。
唐修衡失笑,帮她除掉簪子,“还有多余的物件儿么?”
“没了。”薇珑展臂搂住他,“家里很多宾客,爹爹亲自应承,我入夜前回家就行。你睡会儿吧,我陪着你。”
“好。”
彼此都清楚,他的睡意很可能不肯光顾,可即便如此,这般温馨的时刻,也值得静心享有。
唐修衡闭上眼睛,想到了之前的调笑。
他在她耳边低语的是:“成亲第六夜,你问我行不行的时候。”
此刻想到的,则是当日几档子事。
那天午间,他陪她一同用饭。
期间一名锦衣卫前来禀道:“罪犯梁湛吵着要见王妃,说一定要问清楚王妃是如何给他下的毒,不然,他死不瞑目。”
薇珑喝了一口汤,放下银匙,用帕子拭了拭唇角,笑得云淡风轻,“那多好。”
“……”那名锦衣卫站在那里,为难地笑了笑,瞥了他一眼,大着胆子问道,“就告诉他这一句?”
薇珑颔首。
那人称是,离开的时候,很有些不理解。
的确,按常理,薇珑如何都会去见一见梁湛,因为那是她恨了那么久的仇人。
可她不。
她从不会控诉谁的过错、罪孽,哪怕对方让她恨之入骨。
她从不介意给人雪上加霜。
——这两点并不矛盾。
控诉对方的错与孽,何尝不是在揭自己心头的旧伤疤,又何尝不是让对方在绝境中还能得到一时快意。
梁湛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一个道理:真正的憎恶、蔑视,是连看一眼、说一句话都嫌多余。
很多人一生的结局已经尘埃落定,她再不会为梁湛花费分毫的力气。
薇珑才不在乎梁湛是否死不瞑目。
有什么滋味最难熬?相思、不甘、等死都在其列。
不甘、等死、病痛交加,梁湛理应细细品尝。
用过饭,喝了半盏茶,他去正殿处理政务。黄昏时分,荷风禀道:“王妃说王爷若是得空,便回一趟内宅。”
薇珑轻易不会命人唤他。他以为有什么事,忙撇下公务,回房找她。进门时留意到,廊下站着一位郎中。
进门后,她解释道:“那位郎中医术精绝,我让表哥寻访了很久,今日总算有了结果。”又扯着他的衣袖央求,“让他给你把把脉,开个方子,好不好?”
好什么好?他腹诽着,还是点头应下,让郎中把脉开了方子。
薇珑命荷风赏了郎中重金,礼送出门,之后仔细地看过方子,唤涵秋去抓药。
他则拿过方子,“不用了。”
“这是调理的良方,你好歹试试。”薇珑立刻紧张起来,“讳疾忌医可不行……”
“那你呢?”他深埋在心里的火气发作出来,“你为我好生服药好生调理过么?”
薇珑抿了抿唇,看着他的眼神由忐忑转为无奈。
“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种人,与其病歪歪地多活几年,宁可减些寿命,换一段言行如常的岁月。
“反正已经这样了。”薇珑第一次勉强他,“我不管。你把现在的药停了,过两日照方子抓药服用。”
“……过完年再说。”他敷衍着,把药方胡乱叠起来,“还有事,不用等我用饭。”
薇珑瞪着他。
他笑了笑,回了正殿。
薇珑为这件事生了气。晚间早早歇下,倚着床头看书。
他要歇下的时候,她用脚踢他一下,气呼呼地道:“不要跟你睡。”
他笑起来,“原来你也会置气。”
薇珑索性坐起来,双手推他,“你去暖阁睡。”
他才不肯听,把她往里侧挪了挪,躺在她身边。
薇珑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扯他的白绫衫。
“嗯?”他不认为她今日也能有那份闲情。
薇珑帮他解开了系带,“都是累赘,看着碍眼。”
他把她搂到怀里,“别闹,睡吧。”明知道她病着,这一点就让他打心底摒除了碰她的心思;此刻明知道她生了半晌的闷气,岂会看不出,她这是变着法子折腾他。
“就不。”她扯开他衣襟,小兽一样东咬一口西咬一口。
咬得他邪火蹭蹭地往上蹿。
他反身把她压住,“要反天么?”
薇珑笑靥如花,“横竖你我都这样了,还不赶紧及时行乐?”说着勾住他的脖子,拉低他,咬了他的耳垂一下,戏谑道,“王爷,你行不行啊?”
“你个小病猫……”他一面笑,一面上下其手。
他动了真格的,薇珑就撑不住了,面上飞起霞色,如何都不肯让他除掉最后一件贴身的小衣。
“看你这点儿出息。”他耐着性子跟她磨,“管点火不管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