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兆先虽然不喜这种场合,却不能不出面。
唐家那边,赴宴的是唐太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
德妃和安平公主都在场,得知薇珑不来,神色才缓和几分,想到被禁足的梁湛,便又有些颓然。
柔嘉先与梁澈凑在一起说话,询问淑妃给薇珑的是怎么样心思奇巧的物件儿,又替薇珑邀功:
“那个双面绣的屏风,你看不出门道,可在喜欢绣品的人眼里,当真是极为名贵的。你是不知道,那料子说薄如蝉翼有些夸大其词了,但真是很薄很薄的。你自己就想吧,用那样的料子做出双面绣的屏风,不知道花费了绣娘多久的时间呢。”
梁澈笑道:“我知道。送到母妃跟前的时候,凑趣看了看。母妃懂行,赞不绝口,她那个高兴劲儿可是做不得假的。”
柔嘉喜笑颜开,“知道就好。我怕你误会薇珑小气。”
“我怎么敢。”梁澈失笑,顺道夸奖妹妹,“那可是你的好姐妹,料理什么事,绝不会出岔子。”
柔嘉很受用,拉着梁澈去见过黎兆先,寒暄一阵子,又去见唐家婆媳三个,坐在一起叙谈多时。
安平公主远远地望着柔嘉,眼神有点儿冷。这个丫头,还有黎薇珑,只要能寻到机会,她就会给她们点儿颜色看看。
被害得掌掴的羞辱,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当日,她称有些头疼,早早回宫,随后装扮成小宫女的样子,溜出宫去见梁湛。
在宫里被皇帝、皇后发落,没三两个月的时间,人们都不敢与受罚的人走动。她也不例外。在今日倒成了好处,人们都当她不存在,又都顾着在宴席上应承,更不会有人留意她的动向。
梁湛在书房闭目养神,听得安平来了,眉峰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继而却是挂上了和煦的笑容,唤人快请。
安平走进门来,除下斗篷,坐到他对面,先赔礼道歉:“都怪我,自己被人羞辱了一通,还连累了你和母妃。”
皇帝这些年本就不怎么理会嫔妃,去后宫只围着皇后、柔嘉转,现在连见都不愿意见到德妃。
“已经这样了,多说无益。”梁湛一笑,“日后机灵些才好。”
“我记住了。”安平颔首,随后忍不住告起状来,“我当日也实在是被气坏了,你是不知道,黎薇珑话里话外的,说的都是你我是皇室庶出的人,比不得唐修衡。”
梁湛微微扬眉,笑意更浓,“就算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可那些难道不是事实么?”
“……哥,你怎么会这么想?”安平愕然,“父皇只是让你禁足三个月而已,小事情,你不至于变得这样消沉吧?”
“这可不是消沉。”梁湛温声道,“皇室里嫡庶分明,只是没人整日挂在嘴边。我们的处境,本就与权臣没得比。”
在皇室里已经成年的四个皇子,哪一个的处境不是特别尴尬?哪一个又不是谨小慎微地过日子?他们不敢给权臣脸色,权臣很多时候却能由着性子来。
所为何来?
因为皇帝打心底就不喜欢庶出的儿子。
皇帝是嫡出,登基前后,却没少受庶出的兄弟折腾。
以前没法子,元皇后干政,皇帝根本不回正宫,元皇后担心嫔妃先于自己有喜,没少用歹毒的手段。
皇帝有一阵完全是跟元皇后赌气,一堆嫔妃雨露均沾,三四年的光景,后宫四个皇子、好几个公主相继出生。
随后,元皇后被废,皇帝终于找到了意中人——现在的皇后。
五皇子出生之前,皇帝对四个庶出的儿子还算慈爱,现在怕是已经起了忌惮之心,不然,何以揪住他一点儿过错不放手?
是给他的惩罚,也是给其余三个人的警告。
皇帝的打算已经很明显了:五皇子成年之前,他都要像护犊子的老虎似的给幼子护着地位和社稷。
帝王对一个女子的爱,从来是灾难,不是那女子不得善终,就是别人前赴后继的成为他的爱恋的殉葬品。
安平嘴角翕翕,半晌才道:“哥,上次的事儿我办砸了,是我对不住你。只要有可能,我一定会帮你如愿。”
她眼神和语气一样,特别坚定。
梁湛闻言扬眉浅笑,“谈何容易。平南王在京城,平南王府就没有可乘之机。”更要紧的是,现在多了一个唐修衡。
安平却道:“只要用心,总能找到机会。况且,机会不是等来的,是可以做出来的。”
以前她是如何也不想让黎薇珑成为自己的嫂嫂,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她一定要让黎薇珑嫁给哥哥,还是很不光彩地嫁给哥哥。
谁说黎薇珑就一定能以正妃的地位嫁入端王府了?她要是做了出格的事情,皇家不让她做侍妾就不错了。
到那个时候,劳什子的出身高贵、满腹才情,都没用。
“你那些法子,若是上不得台面,也就罢了。”梁湛凝视着安平,“况且,我真不认为你是她的对手。”
“……”安平用力咬了咬嘴唇,“走着瞧!”
“有这份心思,你倒不如想想自己的归宿。”梁湛态度柔和地道,“你也不小了,眼下又惹恼了父皇,哪日他心血来潮给你指一门婚事的话,又当如何?到时你反对,恐怕没什么用。”
安平脸色微微发白。这真是她最怕的事情。
“依我看,你不妨自己用些手段,给自己寻个合适的人。”梁湛道,“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若是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会有闲情顾及儿女情长?我对黎郡主的心思已经淡了,日后父皇指婚,便会奉旨成婚。”
“……”安平沉默多时,轻声道,“我们和母妃都在困境,婚事哪里是我能展望的?说句不好听的,谁会娶我?”
梁湛轻轻一笑,“怎么会没有?有些门第恰好就盼着这样一门亲事。”
“哪有啊?”安平费解地眨了眨眼睛,“小门小户的,根本不敢妄想与皇室结亲;高门数来数去,谁会愿意娶我?”
梁湛悠然反问:“也在困境之中的呢?”
安平眼珠转了转,忽然明白过来,当下惊得站起身来,“你是说周家?!周益安?!他钟情的是黎郡主!哥,你是不是喝醉了?”
梁湛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坐下,听我细说,给你摆摆道理。”
安平落座,身子前倾,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一两年之内,父皇是不会给我指婚了。一来算是惩戒我,二来也是顾及脸面——我的心思,终究是有一些人知情,父皇要等着这件事被人们淡忘的时候,才会给我指婚。”梁湛停了停,语声愈发和缓,“可我想的是,他既然不喜周家有意与权臣、平南王府结亲,那么,我不妨与周家结亲。横竖周家在他眼里也只是空有爵位的门第,折腾不出什么事儿。”
安平很是困惑,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这门亲事,是你是我结下,都可以。”梁湛道,“要么我娶一个周家的闺秀,要么你嫁给周益安,自然,周家别的房头的子弟也行。说来说去,成亲的那个人知根知底不是最好么?有的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是不是有人,谁又拿得准?宫里有柔嘉公主,高门有黎郡主,别的小有名气的女子也不少。我这边也一样,论实权、功劳,我比不过唐修衡;论样貌,唐修衡与陆开林几个是京城闺秀趋之若鹜的,周清音不就是例子么?——注定要落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