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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香(172)+番外

皇帝缓声道:“起先,我只是气不过他和杨阁老用辞官威胁,想的真是让他致仕,返乡养老。当日我亲笔写的答应他辞官的旨意还在。

“随后,打造战船的事浮出水面。不论是谁,我都无法手下留情。

“谁都一样,都惜命,不论男女,不论帝王官员百姓甚至下九流的人,有时求的不过是活着,安稳一些,再安稳一些。

“那么,将士呢?先帝末年的战事,死伤了多少将士?只说近的,你知道的临江侯唐栩、平南王黎兆先,身上有多少伤病,多少次命悬一线?

“你父亲作威作福、收受贿赂,我再生气也可以忍。但打造战船那桩案子,他贪墨、虚耗的白花花的银子,是在喝将士的血。

“我若连这样的罪行都能纵容,那么来日若再有战事,就算将士仍愿舍生忘死杀敌,为的也只是无辜的百姓,绝不是以朕为首的朝廷。”

大颗的泪珠,顺着皇后眼角沁出,缓缓滑落,没入发丝。

皇帝看了她一会儿,“至于你我,怎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一定有不对之处,但没认真反思过,就算知道错在何处,也不见得能改。

“怎样的女子,就算爱到极处,我也容不得她干涉政务。

“在我这后宫的女子,不论以往、日后,或多或少,我应该都对你们有所亏欠。

“你们能体谅,就释怀;不能体谅,便憎恶。”

说到这儿,皇帝伸出手,抚了抚她泪湿的眼角,随后收回手,站起身来。

皇后闭了闭眼,定定地看着他,哑声说:“我死之前,你能不能下旨废后?”

“不能。”皇帝语气温和,“你我就是身不由己的命。你只是常与我置气吵闹,却没做过干政的事——起码没做成过。既然无罪,为何废后?”

她若活着,定要落得个废后的下场,生不如死。她已病重,他要彰显皇室的人情味,在她死后给她应有的体面。死都不能从这冰冷的皇室脱身。皇后再一次笑了笑,透着萧索、嘲讽,“还是那样,连句哄骗人的话都不肯说。”

皇帝微笑,“若哄骗你,你当真的话,讲给正宫的下人,我该如何善后?”

“说的对。”皇后扯一扯嘴角,“日后,不需再来。太医不会让你再来,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好。”皇帝敛目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缓缓转身,语声低低的,“在今日,我仍是不能做让你顺心的夫君。对不住了。”

他离开的身影,她看过太多太多次,决绝的、暴躁的、冷漠的……但从没有哪一次,如这次一般透着寂寥、孤独。

孤独?应当的。她想,在这深宫,在一段日子里,连个惹他生气、跟他争执的人都没了。

她牵了牵唇,随后勉力翻身,面向里侧。

皇帝在屏风前停了片刻,终究没有回头,举步离开。

.

正月初六一大早,在内阁值房当值的柳阁老来到毓庆宫。

皇帝刚起来,当即命内侍请柳阁老到正殿,问:“有事?”

柳阁老回道:“回皇上,是有一件不得不当面禀明的事。”

“说来听听。”

柳阁老回道:“昨夜,户部堂官石长青告诉臣,他手里握着一份当朝重臣的罪证,事关重大,需得当面禀明皇上。只是,他官职低微,如今皇上又只见阁员,便有意让臣递话。”

“哪名重臣?”皇帝问。

“程阁老。”

皇帝微笑,“先生是怎么个看法?”

柳阁老如实道:“以臣看,应该是哪里出了岔子,按常理,绝不可能。”

和程清远斗法的年月里,他对程清远有了一定的了解。程清远绝对不是手脚干净的人,也的确与杨阁老频繁走动过一段时间,合力促成过一些皇帝与诸多官员都反对的举措。要说首辅次辅牵扯不清,并不为过,但也正因为这一点,两个人反倒谁都动不得谁。

以程清远的性情,就算没起过扳倒杨阁老的心思,也会时时提防着首辅对自己发难,说不定早已暗中收集首辅的罪证,甚至给首辅挖好了坑。

程清远那个人,不是没有过人之处的。要不然,哪里能跟他斗那么多年。

这些,柳阁老心里一清二楚,却是不便摆到台面上。

“这样吧,”皇帝道,“今日酉时,你带石长青来此处见朕。”

柳阁老称是。

第70章 朝中措

070 朝中措 6

怡君睁开眼睛, 见程询枕着手臂,若有所思, 神色清冷、淡泊。

一大早, 又是在寝室的床上, 对上这个样子的夫君, 怡君心生笑意。

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程询回身,手臂伸展开,翻身面对着她, 一臂让她枕着,一臂松松环住她, 看她笑得眉眼弯弯, 问:“怎么了?做美梦了?”

怡君摇头,“不是。我是想到成亲当夜,你说过的一句话。”

“……哪句?”那晚说的话可不少。

怡君笑意更浓,“你说,等我等得都要成半仙儿了。”

程询也笑了,“本来就是。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个?”

“我瞧着你刚刚的样子,觉着你有我没我, 都是半仙儿的架势。”语毕, 她实在忍不住, 笑出声来。

“……这话说的,让我想的可就多了。”程询只用了几息的时间, 就成了没正形的样子, 笑得有点儿坏, 还有点儿暧昧,“是不是想我了?”略顿一顿,摇头,“不行,这才三个月左右,你怎么也要忍着点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怡君被他倒打一耙弄得又气又笑,目光一转,悄声道,“不过,既然你说起来了,不妨跟我说说,这么久了,真不想么?”

程询失笑,“哪儿顾得上想那些,没看出来么?我这一段日子,每天都心烦意乱的。”

怡君扬了扬眉,“我知道你心烦意乱的时候很多,要不然,不会总雕刻玉石,做小物件儿。一直以为是因为外面那些事,敢情是我害的你啊?”

越来越深的了解,越来越多的默契,让彼此能轻易感知对方的情绪。

他心里烦躁的时候,就会找点儿事情做,拿着刻刀,在玉石上雕篆,能让他慢慢恢复冷静平和。近来,这种情形越来越多。

程询笑了,轻轻抚了抚她到近日才稍稍凸起一些的小腹,“你这头几个月害喜,受罪;月份大了之后,身子沉,还是受罪。”

抛开这些,最要命的就是产子的时候。生孩子不亚于走一趟鬼门关,这种老话总是听说过的。

谁喜欢谁,不就是谁看不得谁受罪么?偏生这是谁都没可能改变的。

“你这样辛苦,可我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心里能舒坦才怪。”准确地说,他挺多时候其实是紧张兮兮的。

这些,是应该告诉她的,起码要让她知道,自己在陪着她,甚至想分担她的辛苦,偏偏无能为力。

怡君心头漾起温柔的涟漪,倾身亲了亲他,“别自寻烦恼行不行?你帮的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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