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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香(211)+番外

四月初五,一切准备停当。兵部一名主事的奏疏送至内阁,提及的是一桩算不上案子的旧事:

天启元年,翰林院修撰钱国风赴两广任广州知府。

天启二年春,海上有战事,朝廷命两广各地官员筹集军需,其中包括钱国风。

时年秋,兵部一名堂官弹劾钱国风利用筹集粮饷之便敛财,贪污民脂民膏五万两。

皇帝曾吩咐内阁派人去查实,但因当时的两广总督是景鸿翼,钱国风又将罪责推给广东其余几名官员,说是上下走动的账目出了问题,一来二去的,案子变成了糊涂账、无头账。

而在京城这边,弹劾钱国风的兵部堂官反遭弹劾,罪名属实,当即被罢黜官职。

是因此,当时以杨阁老为首的内阁选择无视兵部堂官的弹劾,皇帝亦然,钱国风一案不了了之。

而在景鸿翼被抄家问斩之后,两广各地方方面面的账目送至朝廷,兵部协理户部官员清算,这过程中,发现与钱国风相关的那五万两银子仍是核对不上。

五万两,对于国库是沧海一粟,而且查证起来颇为繁琐,户部、兵部上报给内阁,内阁选择暂且搁置,等查出眉目再说,并未禀明皇帝。

就在各地官员回京述职期间,钱国风考评结果为差,调回翰林院,任编修。

上奏疏的兵部主事恳请皇帝下旨重查此事。毕竟,贪污民脂民膏五万两若属实,犯案官员便是欺上瞒下,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黎民百姓。

四月初七,皇帝看到了这份奏疏,当即着内阁安排相宜人选重查此事。

柳阁老、付大学士在当时很有些灰头土脸的感觉:不算事儿的事儿,被翻出来了,皇帝还就重视了,心里会怎么看待以他们两个为首的内阁?是因此,自是不敢含糊,从速安排下去。

忙完之后,付大学士醒过神来,私下里对柳阁老说:“当初举荐钱国风的人,是尹希。钱国风被弹劾之后,反过头来弹劾那名堂官并得手的人,是尹希的门生。”

柳阁老若有所思,片刻后笑了,叹息一句:“后生可畏啊。”

“嗯?”付大学士不明所以。

“没事,不关你我的事。”柳阁老笑着拍拍付大学士的肩头,“过些日子你就明白了。”

两日后,皇帝加封李氏,李氏位分直接从贵人跃升为嫔。

来自江南士林的官员喜上眉梢,其余官员啼笑皆非,简直不知道说皇帝什么好:嫔妃位分连升五六级的事情,到底是少见了些,真那么看重或是喜欢,最初给她名分高一些不就很好么?偏要来这么一出。

程询却是清楚,自己和舅舅就要成为一些人弹劾的目标。

说来可笑,多少官员口口声声喊着朋友如手足、女子如衣物,甚至将丫鬟小妾当做礼物送给友人,而在很多时候,却要通过观望深宫中的一名嫔妃是否得宠而选择是否发动一场政潮。

某些男人若是现出小人嘴脸,丑陋程度胜于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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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程询与苏家迎来了一次势头猛烈的弹劾:以尹希为首的数名言官,弹劾程询、苏涣在官场中广结人脉,分明是人心不足,暗地里不知已做下多少营私舞弊的勾当。

程询身在吏部,不可能不接触各部各地官员,又与临江侯、平南王、锦衣卫指挥佥事交情深厚,再加上一个做过次辅的父亲,人脉之广,可想而知。

认真说起来,苏涣是被顺手捎上的。

这种事情,就是名符其实的笔墨官司:你弹劾,我反驳,笔墨化为刀剑。当然,情形会越演越烈,争执的核心问题随时可能生变,变得更严重。最终目的,是让对手引起皇帝的反感,命刑部核实被弹劾的事情是否属实,甚至于,把上一任首辅次辅揪回来问罪,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江南士林在官场的势力不容小觑,排斥江南士林的也不少,视程询为文人表率甚至传奇的人亦大有人在。

每每遇到这种文官争斗的情形,武官只有看热闹的份儿:古来文人相轻,本朝文武相轻也一直是定势,这时候武官要是跳出来帮衬哪一方,便是将自己置于最尴尬的位置——武官觉得你吃撑了,文官不见得领情——哪句话没说到点儿上,就帮了倒忙。

皇帝和武官一样,看热闹看得兴致盎然。

这是程询必经的磨练,沉得住气并漂亮回击,才能证明他没看错人,若是骂自己的人多一些、话难听一些就失了沉稳……他这两年的心血就白费了,只能把这奇才扔到地方上,好生磨砺一番心性。

在这时候,程询之前想要探寻的事情有了答案:杨三老爷上奏疏弹劾程询、苏涣,所述事情,正是程询先前安排人放给他的消息。

皇帝留中不发,着蔚滨带人查证。

很多官员手里,都会有一些形同棋子、死士的人——本质上没差别,是随时可以赔上前程甚至性命而无一丝犹豫的人,会在恰当的时候,用来设埋伏、解困局,或者杀人。

程询与苏涣也不例外。这一次他们用到的是棋子。本就是随时可成真也可称为谣言的事情,任谁查证,他们都能置身事外。

蔚滨行事向来果决迅速,没几日便给了皇帝回信。

皇帝恼火,因着杨三老爷是杨家旁支,便更添了几分腻烦,斟酌了罪名轻重之后,吩咐刘允拟旨,给了杨三老爷一个御前失仪无礼的罪名,罢黜其官职,贬为庶民——诬告程询的事情,他不想让重臣知晓,对谁都没好处,何苦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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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上午,怡君在正厅理事的时候,吴妈妈走上前来,低声禀道:“大姨奶奶来了,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找您。”

怡君眉心一跳,立刻放下手边的事,回到正屋见碧君。

碧君一见到妹妹,便站起身来,神色焦虑地走向她,“这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你们家怎么就对杨汀州家里下了狠手?”

“嗯?”怡君皱眉,以眼神警告姐姐暂时噤声,随即摆手遣了所有下人,落座后才道,“你这是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你真不知道?”碧君神色狐疑。

“不知道。”怡君坦诚地看着姐姐,“把话说明白些。”

“那就难怪了。我就想着,你要是知道,事先怎样也会跟我说几句的。”碧君深深叹息,“我来之前,杨汀州去找我了,说他父亲一大早被皇上问罪,罢黜官职贬为庶民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他求我说说情,看能不能让程大公子在皇上面前为他们家讲讲请,好歹给他们留条活路。”

怡君震惊,姐姐言及的每件事,都让她震惊。

“二妹,”碧君携了怡君的手,“你看,能不能……”

怡君抽回手,眼神分外平静地看着姐姐,“先别说你想让我帮什么忙,先把来龙去脉告诉我——你总不会傻到只听到这结果就来程府替他求情吧?”

碧君讪讪的,“是该如此。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不知情。”说完,把杨三老爷弹劾程询、苏涣的事情原委说了,末了道,“杨汀州问过他父亲了,他父亲说那真的是出于无奈之举,毕竟,江南士林几个人要弹劾程家、苏家,他们家若是置身事外,日后一定会被孤立起来,为此才上了那道奏疏。杨三老爷本就知道,弹劾的事情是子虚乌有,不会危及苏家程家,谁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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