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想看看你。”他语声轻而柔,目光温柔缱绻。
“……”怡君心下赧然,敛目看着颜色清亮的茶汤。
“还有这个。”程询取出一个荷包,“我做的。好歹放一边儿,是我一点儿心意。”他对她,无形中熟络亲近很多,说话的时候,便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
怡君接到手里,很郑重的手势。看着荷包上精美的绣样,心里想着,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针线的天赋。总要尽力去学的,不管怎样,来日定要亲手给姐姐和他做衣服。
“我拿回家再看。”她轻声说。
“嗯。”程询转而问道,“你呢?有没有给我准备信物?”
“啊?”怡君意外,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地问自己,继而就有些抱歉,“没有呢。”
“嗯?”程询逗她,“只我一头热可不成。要我每日担心你会反悔么?这可就不是淘气的事儿了。”
“哪有。”怡君小声辩解,“只是还没想好……”她连女孩子适合送男子什么都不清楚,手里的物件儿又大多是长辈赏赐——都有来历,在账册上记着,若要送人,定要禀明母亲。如此,她可不就犯难了。
“玩笑话而已。”程询笑道,“这事儿不急,你只管先欠着,过几年再还账也不迟。”
这样也行么?怡君笑着看住他。
他神色特别愉悦,而且温柔之至。
怡君诚挚地道:“反正,我会用心准备的,几时能送你,真说不好。”停一停,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行踪?”
“不应该么?”程询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这一阵,是我最提心吊胆的光景。你那边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我心里都要哆嗦一下。”
怡君忍不住笑了,心说胡扯什么呢?母亲的样子才真是提心吊胆——要出于必要的过场矜持些,却又怕程府会变卦。
啜了一口茶,她说起他送的那个颜料盒,“怎么都看不出是你的手法,但若是你请别人画的,也不大可能,技巧跟你差了好些。怎么回事啊?”
程询笑道:“那我是该高兴,还是沮丧?”
怡君琢磨一下,视线扫过他的左手,灵机一动,“哦,你是说……”
“对。”程询左手抬起,“字能勉强入眼,画的确是差了一截。”
“那也够好的了。”怡君几乎有些嫉妒他了,“你适可而止吧,不然啊,我瞧见你就会自惭形秽。”
程询低低地笑起来,“我当这是夸我了。”他站起来,示意她随自己到北面的博古架前,“要选个摆件儿作为寿礼,帮我瞧瞧?”
怡君道:“你若作一幅画当寿礼,凭谁都会很高兴的。”
“不成。要送给舒老太爷——年节时,老人家要做寿。”程询把舒明达一事说给她听。
怡君莞尔,“怪不得。”
并肩站在一起,程询侧头打量,见她身高刚到自己的肩,故意道:“你还会再长高么?”答案其实就在心里。
“……”怡君嘴角差点儿抽筋儿,“我怎么知道。”
他笑说:“最好不会。这样刚刚好。”
“……这可是个难题。”她说了不算,斜睇着他道,“你这个人吧,越是熟稔,就越喜欢出难题。”
“不准我说点儿心里话啊?”
怡君皱了皱鼻子,拿他没辙。
程询拿过一个翡翠摆件儿,一面赏看,一面柔声问她:“这两日在家中还好么?”
“还好。”怡君一笑,“和以前大同小异。”
“我会命程安程福陆续把你们用得到的书、摘记送过去。”他对她眨一眨眼,“但愿送到第三次的时候,令尊令堂已经应允亲事。如此,我去见你的时候,有冠冕堂皇的借口。”
怡君敛目微笑,过一会儿,轻声问他:“你喜欢喝什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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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碧君、怡君跟父母扯了个谎,被允许去状元楼用饭。
廖大太太心里并不赞成,嘀咕道:“碧君也算了,眼下怡君怎么还能整日里出门?”
廖大老爷却道:“不然呢?让她一切照常就是。亲事还没有眉目,你就把她拘在家里,让外人看出来,算是怎么回事?又不是我们上赶着嫁女儿。”偶尔想得太多的时候,他真恨不得程家反悔,就此终结两家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的可能。
“……”廖大太太语凝,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
姐妹二人不知父母这些计较,欢欢喜喜地到了垂花门外,上了马车,在较之平时加倍的护卫护送之下,从速来至状元楼。
此刻,杨汀州再一次邀约商陆前来此间用膳。该安排的,他已都安排下去。
碧君、怡君戴着帷帽走进大堂,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她们面前。
“这种时候,你们居然仍旧如常出门消遣,我真是没想到。”廖芝兰并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已经称得上阴阳怪气。
怡君挑眉,隔着轻纱凝视着对方,又见廖芝兰身侧只有一名丫鬟,语声淡漠地问:“你来见谁?”
“你。”廖芝兰说。
怡君转身吩咐阿初,“安排人送大小姐上楼。”
阿初称是,迅速安排妥当。
碧君迟疑地望着怡君。
怡君温然一笑,“我稍后就到。”
廖芝兰冷笑,“担心什么?你仔细瞧瞧,我有把她生吞活剥的本事么?”
碧君隔着帷帽上的薄纱回以一记冷眼,“不想怡君被你絮烦罢了。说的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语毕转身,带着两名丫鬟、两名护卫,随跑堂的去往已经订好的雅间。
怡君问廖芝兰:“怎么着?赶来这儿见我,是请我用饭,还是仍不死心,要搬弄是非?”
“我只有巧春一个随从。”廖芝兰道,“把心放下,随我来就是了。”
怡君一笑,“既然是你要见我,地方自然该由我来指定。”
廖芝兰挑衅地一笑,“你这是谨慎,还是胆小?”
怡君笑意更浓,“那你要问问自己,是否心如蛇蝎。”
第34章 好花时
(二)
阿初另行安排之后,怡君和廖芝兰来到二楼最里面的一个雅间。室内布置的不大好,空置时居多,但两女子需要的只是一个说话的地方,小节足可忽略。
落座之后,廖芝兰定定地凝视眼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吧,似有无形的光华笼罩着廖怡君,容颜当得起明艳照人四字。
同样的,怡君亦在细细打量廖芝兰。神色阴霾,但眼神出奇的镇定、冷静,闪着奇异的光芒。——不大正常的状态。
阿初代替伙计送进来一壶茶,随后无声退出。
廖芝兰瞥过巧春、夏荷,道:“我这丫鬟没事,你身边那个呢?能放心说话么?”
怡君颔首。
“那好,我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廖芝兰语声平静得近乎麻木,“程府托人去南廖提亲的事,我听说了——想不听说都不行。不难想见,你与程询是生情在先,否则,若无天大的事,程府都不能够勉强他娶一个不合心意的女子。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