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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香(62)+番外

读书人就是有这点好处,再上不得台面的事,也能在言语间粉饰周全。碧君讽刺地一笑,却在笑的同时掉了泪。

她轻轻地吸着气,语带清浅笑意:“要发落?你倒是说说,想要怎样的发落?”

“……”商陆答不出,甚至没预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碧君抬手,拭去面颊上的泪,语气里有了几分冷冽之意:“看似是来告罪,其实是笃定旁人不会怪罪。不然,你如何敢来?你这样的人,也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否则,再过十年二十年,我怕是都看不穿、想不到,人可以恶劣到这地步。”

商陆再度深施一礼,头垂得更低,“不管如何,今日前来,真的是心甘情愿地听凭大小姐发落。”

碧君用力地咬住唇。发落?她的确是有这个心思,但是,怎样发落他?该用怎样的由头发落?

总会有整治、要挟他的法子,自己想不出,怡君一定已经想到了。

她相信妹妹。

她握紧的双手慢慢松开来,思量再三,说起最要紧的事:“你与南廖的任何人,从不曾相识、结缘。”

商陆语气诚挚:“在下明白。再过多少年,都不会提及南廖。”

“……”这是她希望听到的答复,亲耳听到之后,却怎么这么难受?抓心挠肝的难受。

她定定地望着珍珠帘外的男子的轮廓,好半晌,如若叹息一般地道:“你,退下吧。”

商陆称是,却没即刻退下,抬了眼睑,缓缓地望向珍珠帘,试图看清楚端坐在后方的女孩。

不论情意深浅,他是真的喜欢过她。这是他生平第一个喜欢的女孩。

以前没顾上告诉她,以后,没机会了。

终于,他再行一礼,默默退离她视线之内。

吴妈妈赶到商陆近前,笑容可掬,“商公子,我家二小姐有几句话要知会您,烦请您移步到外院暖阁。”

商陆自是不能回绝,随她来到外院暖阁。

进门后,在吴妈妈的示意下,商陆望见坐在北窗下独守一局棋的女孩:高雅、美丽、婉约——看到她之后,他对她是这样的印象。

吴妈妈通禀之下,怡君闲闲望他一眼,继续凝神看着棋局,语气透着疏离:“你是谁,我已清楚。眼下,给你三条路,你选一条,如何?”

商陆行礼道:“愿闻其详。”

怡君落下一子,端茶啜了一口,方继续道:“与我对弈三局,你若赢了,那件事就此揭过不提,只望你守信重诺;你若输了,那就愿赌服输,依照我的心思行事,留给我是你有错在先的凭据。——这是前两条路。第三条路,是我不管不顾,仗势欺压你这个书生。商公子,依你看,我若是选第三条路,有几分胜算?”

有耍赖的打算,并且直言不讳——商陆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她,但见女孩笑意从容,甚至甚为坦荡,似是刚刚说起的只是微末小事。

他心下一惊,到此刻才知道,碧君时时夸赞的聪慧的二妹,原是这般的难相与。

说来说去,她的意思很明显:只给他一条低头认栽的路。

而他,有别的选择么?

——她当真不管不顾起来,称他带着小厮闯进南廖别院,意图不轨……谁会偏袒他?这可是程家托人求娶的闺秀。

他焦虑地斟酌措辞期间,怡君有一搭没一搭地打量着他。

昨日他在状元楼与杨汀州说过的话,先是紫云复述,后又杨汀州派小厮过来道明始末——对于原委,她已心中有数。

不论他是个怎样的人,欺瞒、辜负姐姐,都不是姐姐单方面造成。

既然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局面,又把事情弄到了这个局面,就别怪她给他出难题。

是,如果两家地位相当,她真没法子刁难他,但问题就在于地位悬殊,他还曾想把姐姐当做跳板,甚至曾对更好的跳板生出憧憬——他知不知道,这对一个女孩是莫大的羞辱?

第35章 好花时

(三)

“二小姐,”商陆低声道,“我知道要给个交代,今日前来,正是为此。可方才……实在是不想更为唐突,也真没顾得上说这些。”他请碧君发落,但是她略过不提,他便以为她有意放他一马。此刻才明白,碧君早已料定妹妹会替自己出面。

“哦?”怡君看着他,“这么说来,你心中已有打算?”

“是。”商陆道,“不知二小姐是否同意——我想留一首送与大小姐的七言绝句。”

“姑且看看。”怡君的手指向书案,“请。”

书案上,已备好笔墨纸。

商陆不由暗暗苦笑,走过去,再思忖片刻,提起笔来,郑重写下一字一句。

款冬走过去,在一旁认真看着。

怡君等了一阵子,款冬把墨迹刚干的纸张送到她面前。

正如商陆所说,是一首七言绝句,亦是一首风格婉约、意境伤感的情诗。

他要表达的意思一目了然:他恋慕一名女子的美貌、才情,却明白门第之别,自己这番情思,端的是没有自知之明。她不知道他不切实际的憧憬,甚至不识得他。挣扎之后,唯有敛情思、收妄想,愿她安好。

前两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正是碧君。

末了,具名、日期、印章一样不落。

怡君反复看了几遍,见他并没在字里行间耍花招,满意地笑了笑。

“来日,在下若胆敢反复无常,二小姐只管拿出这首诗作为凭据。”商陆先一步给她找了得到这首诗的理由,“说是我身边的仆人送到您手里的就好。”

怡君道:“一事归一事。这首诗,只用来清算你惹出的那笔糊涂账,断不会用到别处。切记,往后离南廖远一些。”握着一个人的把柄,是为着免去后顾之忧,绝不是让人日夜难安,那样反倒没有益处——人紧张的日子久了,容易钻进钻进牛角尖,倘若反过头来找她们的麻烦,便是得不偿失。

“在下明白。”商陆心想,你的亲事若不生变,来日成为次辅大人的长媳,你瞧着不顺眼的人,都会躲着你走,何况我了。他自然揣摩得出,仅此并不能打发怡君,因而道:“不知二小姐打算如何发落在下?”

“发落谈不上。”怡君微笑,“我曾数次听人说起,东城外有一间福来客栈,每年进入腊月之后、元宵节之前,每日在路旁施粥,供贫苦的路人、百姓食用。”

她说起这些做什么?要他捐助银钱么?商陆揣摩不出她的用意。

怡君继续道:“每到那期间,客栈的人手就不够用。今年姜先生闭馆之后,你便每日去那里帮忙,资助客栈一百两银子,再亲力亲为地帮衬着。商公子,你不会反对吧?”

“不会,不会。”商陆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着实叫起苦来:这也太狠了!

施粥必然是早中晚三次,上午下午应该没他什么事,问题是也没可能返回住处——回去也行,时间刚好够他打个来回。这样的话,他就失去了白日专心苦读的大把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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