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剧烈地咳了一阵,好半晌才缓过来,苦笑之后,叹了口气。
“发什么愁呢?”近前忽然传来熟悉的男子语声。
林醉被吓了一跳,大眼睛寻到那人,定定瞧着,“你怎么来了?”说完,咬了咬唇,不知作何感想。
“被呛到而已,便连马蹄声都听不到了。你这样独自出门?我怎能心安?”
“……”林醉把酒壶放回行囊中,小声道,“谁管你是否心安。”
“死活我都得跟着你。”杭七笑道,“要不然,你每到一处,我就烦劳就近的锦衣卫、友人的属下去烦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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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七到底是如愿以偿了。
林醉瞧得出,他会说到做到,为了不出三日就打道回府,只得别别扭扭地让他跟着,只是有言在先:“我可是只选深山老林,到里面找古刹道观,你要是过不惯辛苦日子,不妨早些回去。”
杭七不以为意,“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林醉还能说什么?在心里腹诽自己今年真是霉运连连。
没成想,未过两日,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
在一所深山中,她没留意到山中猎虎安放的机关:细细的线只要被触碰,便会在正前方射来一支速度奇快的利箭。
她失误在先,迟钝在后,中了招。幸好凭着本能飞身跃起,避过了被伤及要害。
在她身后几步的杭七察觉时已晚,眼睁睁地瞧着她腿部中了一箭。
“混帐!”杭七也不知道是在怪自己,还是在怪她,赶过去抱起林醉,反身折回到就近的参天大树下,扯下身上的斗篷铺在地上,再将她放下,“脑子呢?林恩姀?脑子呢?!”他磨着牙问着。
林醉不语,只是蹙了蹙眉,中箭的疼实在是难以消受,过一会儿才喘息着道:“我记得……是你跟我说,这山中有绝妙景致,我才来的。”
“那你就睁眼瞎似的走道儿?先前不是都避过了此类埋伏?”杭七苦笑,语调倏然变得温和之至,“等我一下,忍一忍。要是瘸了腿回去,你姐姐还不得要我以死谢罪啊。”
“就是怪你。”林醉撇一撇嘴,推他一把,“要是瘸了我再跟你算账!”
杭七笑了笑,转身从行囊中找出药物和包扎所需之物。这时,见林醉坐了起来。他站在她面前,看着那支箭,有些犯难。拔箭可远比中箭时更疼。
他坐在她身侧,剪开箭支周围的衣衫,又将她揽到怀里,“忍着点儿。”他知道,她这会儿已疼极了,不然,不会允许他这样。
“嗯。”林醉垂眸盯着他的手和那支箭。
“你不能看看别的?”杭七要去拔箭的手倏然转了方向,托起她的脸。
“看你?”林醉讶然,以为他被看得紧张了,“你没经验的话,那还是我自己来吧……”
杭七双唇覆上,让她的话淹没在唇齿之间。牙齿轻叩,吮咬着她的唇。
林醉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他撩拨所致,双唇轻轻颤栗着,心里恨得厉害。还有比他更黑心的人么?居然在这种时候讨便宜……正在心里抱怨的时候,撕裂的锐痛不期而至。
他利用这空隙拔出了箭,飞快拿过棉布捂住她伤口,阻止血花飞溅。
“是不是疼得厉害?”他和她拉开距离,柔声问道。
林醉深深呼吸,“还……好。”这方式虽然上不得台面,却不得不承认,比眼睁睁等待、承受要好过很多。当然,她也绝不会因此感激他。
杭七一面熟练地给她上药包扎,一面歉意地道,“今日委屈你了。因我而起,对不住了。”
林醉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有些失力,语声显得虚弱几分,“已经这样了,就认了吧。等我缓过来,说不定会跟你算这笔账。”
杭七看了她一眼,想笑,笑不出。那巴掌大的小脸儿,此时已格外苍白。这种疼痛,寻常大男人都忍不住呼痛,可她却是一声不吭。
他沉默下来,只专心给她处理伤口,手势沉稳,却渐渐连呼吸都屏住。她探出手去,碰了碰他浓眉,低声问道:“杭七,你在担心我?”
“废话!”他语气粗暴。
林醉却微笑起来,问:“你怎么不打开我的手?”
“……”包扎完伤口,杭七握住她的手,“日后让我陪着你,在你身边照顾着,好么?”
“……”林醉凝住他那双漂亮之至的眼睛,仍是沉默。
在杭七以为她不会答复要转移话题之时,听到她轻声说:
“试试也行。你愿意的话。”
杭七笑起来,继而起身将她抱起,用斗篷裹住她,“附近其实有我一所宅子,想让你去住两日,又担心你跟我翻脸。”他叹息一般地吁出一口气,“早知你要受这份儿苦,我如何都会如实相告。”
“……”
就这样,林醉住进了杭七在深山中的一所小院儿,院落有四个老仆人在打理,照料她的是两位笑容朴实但寡言少语的老婆婆。
只是个小院儿,没有前后院之分,只有正屋和东西两侧各两间耳房。
如此,她睡东面寝室,杭七每晚则歇在西面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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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间,杭七站在门外,唤了两声,不见她应声,索性走了进去。
林醉还在沉睡。
已经换了一袭丁香色寝衣,头上簪钗除去,一头浓密长发铺散在枕上。脸色很差,唇色泛白,眉宇间却无一丝痛楚,平宁恬静。
老婆婆将饭桌搬到里间,摆好饭菜碗筷,俱是将动作放到最轻,随即无声退出。
杭七轻摇林醉肩头,“醒醒。”
林醉蹙眉,睁了睁眼,“有什么事么?”
“有,吃点东西再睡。”
“不吃,我再睡会儿。”林醉想要翻身向里,伤口作痛,提醒她不要乱动,只得放弃,无奈地嘀咕,“伤哪儿不好?偏偏伤了腿。”
杭七失笑,“快起来,听话。”
“不是说了,不想吃……”
杭七已将锦被丢到一旁,将她抱起来,没忘了提醒一句,“放松些。”
林醉恨得连鼻子都要皱起来了,又想着他也是好心,就忍了吧。坐到椅子上的时候,看到满桌美味,就有了食欲,拿起筷子。
杭七找来一件厚实的披风给她搭在肩头,在她身侧落座后,故意逗她,举筷挡下她伸向火腿炖肘子的筷子,“你受伤了,这些不能吃。”
“……那我吃什么?”
杭七用下巴点一点她手边的米粥。
“谁说我只能喝粥了?受伤的人最要紧是多吃多睡多走动,饭菜不合心意的话,对伤势恢复全无益处。”林醉气呼呼的,“只让我喝粥的话,你把我抱这儿来干嘛?故意气我馋着我?你不要太心黑行不行?”她是馋猫,只给看不给吃,太不厚道了——她少见地想跟他翻脸。
杭七被引得轻笑,“这倒是难得。我说一句你就有八句等着。我也不求你贤淑大度,说话委婉些不行?”
“不行。”林醉隔开他的筷子,认认真真地道,“我根本不需你无微不至,只要饭菜让我如意些就成,好么?”继而埋头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