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可回来了……”
“妈,我想你了……”
“妈,你别再把我们撂了……”
三个孩子一起哭。冯玉姜心里发酸,连忙把带回来的点心打开,递给三个孩子。
“晚上吃饭了吗?这有蜜三刀,先吃几块垫垫。”
山子拿了一块就往冯玉姜嘴里塞,说:“妈,我们吃过了,我奶煮了地瓜粥。你没吃吧,锅里还有剩,我去给你热热。”
冯玉姜躲开那块蜜三刀,接过来塞进刚子嘴里,问道:“山子,你不在学校,怎么跑回来了?”
山子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
“妈,人都说你跳河死了……”
冯玉姜挨着床沿坐下,沉默半晌,沉声说:“妈不会寻死,妈有你们姐弟四个,妈要跟你们好好过,把日子过好了,过旺了,再不叫任何人欺负了去。”
钟继鹏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咧嘴笑一笑,转身去锅屋热剩饭去了。天知道,他都多少年没进过锅屋了。
这女人吧,就像个缆草的绳子,家里没个女人,家就散了。钟继鹏烧着火,心里想,以后还真不能随便逼走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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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新亲”是当地一个风俗,算是婚俗的一部分。新媳妇过门第四天,娘家去人到婆家,“瞧”新媳妇在婆家过得好不好。
瞧新亲的人选要是两辈人,一般是新媳妇的叔叔伯伯,带上几个跟新媳妇平辈的兄弟。去的人数没有规定,娘家户门大的,往往会多叫些人去,尤其是平辈的兄弟,最好去的一个个都膀大腰圆,一看就熊更扒拉,不容易惹,好叫婆家和女婿警醒些,知道娘家不好惹,免得婆家轻看或欺负新过门的小媳妇。
钟继鹏家瞧新亲去的人不多,是钟继鹏的大哥钟继虎和两个侄子,再加上刚子。本来钟母想叫山子去的。冯玉姜坚持让山子回了学校,免得耽误课。钟母似乎不太顺意,不过也没说什么。
谁知道钟继鹏骑车去的,让人用驴车送回来的。他喝醉了,醉得人事不知,牛车送到门口,一群小孩子围着看。
“你个死熊东西。钟家的脸都叫他丢光了。这不是叫传秀在婆家没面子吗?”钟母气得连声咒骂。
“你大姐在他家怎么样?”冯玉姜没心思理会这事,悄悄拉着刚子进了西屋细问。
“挺好啊,大姐夫抽屉里好多糖疙瘩呢!大姐真恣,想吃就吃。”
这孩子,怎么就知道吃!冯玉姜心里有事情,总是不安心。她又问:“你看你大姐高兴不高兴?”
刚子说:“高兴啊!大姐住新床,盖新被子,怎么不高兴?”
白问了。
“对了,大姐说,白天瞧新亲她不能来,今晚上要回家来呢!”
这丫头,晚上跑来干什么?当地的风俗,新媳妇进门,要等都第六天娘家去叫,才能回门子的。昨儿没出三天就跑回娘家来,虽说是担心她,可人家婆婆就怕心里不舒服了。
冯玉姜赶忙紧走几步,在大门口看到送钟继虎回来的吴双贵赶着驴车,跟钟继鹏寒暄着,正打算调转头回去。
“他姐夫,你跟传秀说,娘家一切都好,叫她安心呆在家里,等六天去叫她回门子。”
“行,婶子,我一定跟她说。”
村里极少有女婿管岳父母叫爸妈,吴双贵叫冯玉姜“婶子”,叫钟继鹏“叔”,这是钟继鹏授意的。女婿半个儿,可半个儿总不是亲儿子,岳父母总不是亲父母,叫爸妈羞羞答答叫不出口,还不如让他叫个叔婶来的响亮。
作者有话要说:
打倒媳妇揉倒面,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看到村里夫妻打架,男人把女人踹倒在大街上,骑在女人身上薅住头发死命打,那情景,橙子一辈子也忘不掉。
☆、回门宴
“二丫,起来了。”
二丫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看冯玉姜,头一偏又睡了。冯玉姜赶紧把她硬拉起来。
“二丫,起来跟妈推磨。”
二丫嘟囔了几声,揉揉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发了一会子愣。这一家子七口人,隔一两天就要推磨烙一回煎饼。冯玉姜一个人没法子一边喂粮食一边推磨,要有个人帮着。以前这活儿都是钟传秀的,她一出嫁,现在轮到二丫了。
二丫才十二岁,刚刚抱的动磨辊。她睡眼蒙松的跟着冯玉姜,娘俩一人一边,推着石磨磨糊子,冯玉姜一边推磨,一边往磨眼儿里添粮食。
以前家里磨的都是地瓜,今天磨的是小麦。
“妈,咱家今天烙小麦煎饼啦?”麦子煎饼,那可比地瓜煎饼好吃多了。
冯玉姜笑:“嗯,明天你大姐跟姐夫回来,总不能再吃地瓜煎饼吧!”
“沾了大姐的光了。妈,这麦子里面要是掺点棒子就更香了。”
冯玉姜仍旧笑笑。棒子算是粗粮,明天新女婿上门,吃棒子煎饼不行的,说给亲家听了没面子。
天还没大亮,娘俩围着磨道一圈一圈走,不稀不稠的麦糊子一会儿就磨出来一大盆。
二丫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抱怨道:“人家彩芹的奶奶都跟她妈一起推磨,我奶从来不伸手。”
“多干活,少咬嘴。”冯玉姜连忙呵斥。但东厢房门一响,钟母推门走了出来,迎头骂道:
“这个死丫头,敢败坏我了。跟谁学的?这家里个个都长本事了是吧?我这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还要累死累活伺候恁?”
“妈,小孩也是累了,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小孩子不懂事,你们大人也不喘人气?”
冯玉姜知道,她离家出走的事,钟母心里窝火,还没出气呢!这一大早上的,就开始找碴了。冯玉姜算是看透了,钟家母子一个样,越忍让越会讹人。她拿下磨辊,往磨台上一靠,说:
“二丫,歇会子。歇够了再说。这家里就咱娘俩有劲,能推动磨。”
钟母一听就撂脸了,大呼小叫地骂道:“我这还没敢说什么呢,就朝着我来了。都成人王了,大人小孩都是活祖宗,我说不起了,都能踩到我头顶上了。这还是个人吗?树叶还分高低呢,这个家不分老少了!”
攥在你手心里一辈子,横竖是不得好,我今天还就不顺着你了!冯玉姜索性端了个小板凳,往磨旁边一坐,冷着脸,也不吱声,由着钟母咋呼去。这时候东厢房门打开,钟继鹏一步垮了出来。
“怎么啦?妈,一大清早别吵吵,四邻笑话。”
钟母翻翻白眼,说:“我一大清早哪那么想吵吵,这不是给人败坏了嘛!”钟母嘴皮子不让人,但声调已经低了不少。
钟母生了四个儿子,大儿子笨嘴拙舌,窝囊废一个,二儿子没成年就夭折了,三儿子招赘给外乡了。钟继鹏是最给钟母抓面子的儿子,脾气又横,钟母是不愿跟他起冲突的。
钟继鹏几步跨过来,抓着冯玉姜的胳膊把她拉起来,冯玉姜不由得心里惊惧,这是又想动手打她?
“你先去烙煎饼吧,看样子得烙好一会子。剩下的我来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