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他以为八零年了,改革开放、包产到户了,实际上呢,村里连个小卖部都没有,买东西你还得去供销社,生产队照样天天上工。
改革春风吹满地,南海边的春风要吹到这犄角旮旯的北方农村,看样子还得等等再说。
下海弄潮?南下打工?考大学端铁饭碗?两人以前都是卷生卷死卷出来的,大学读的也是有名有姓的学校,从农村一路卷到大都市,结果呢,两人在羊城打拼七年,头发都快掉光了,租房子还得找便宜点的。
老家亲朋都以为你在外头活得光鲜亮丽,个中滋味却只有自己清楚。
“换个活法,挺好。”贺成自我调侃道,“打工是不可能的,上班也不可能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上班了。”
姜雅还是有些担心贺成,他现在对这里什么记忆都没有,一个人都不认识,连生产队农活都不会干。原主什么样村里人可都知道,感觉他一张嘴就得露馅。
“你有什么打算?” 姜雅问。
贺成瞅了她一眼笑道:“能有什么打算,打算先娶个媳妇呗。”
“那你加油!”姜雅说,“您老可是小岭生产队的资深老光棍,著名二傻子,不多花点儿工夫,恐怕没人愿意嫁给你。”
“不怕。”贺成说,“我这有现成的。”
“谁跟你现成的。”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犯困,姜雅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说,“好不容易有了换老公的机会,我可没说要你。”
“啧,那你还想要谁?还反了你了。”
贺成伸手捏捏她的辫子,阳光下忽然年轻十岁的小媳妇就像她自己说的,这么漂亮,这么鲜嫩,阳光映照的脸蛋红润细滑,满满都是她曾经苦苦挽留的胶原蛋白。尤其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一直长到腰下边,乌黑油亮,辫稍的头发软软的,挠得人心里直痒痒。
贺成凑过去,用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肉麻兮兮地语调说道:“媳妇儿,你可不能不要我啊,你看我现在两眼一抹黑,弱小无助又可怜,我就只有你了。”
姜雅睁开眼看看他:“贺大成同志,你这种行为,在这个年代要判流氓罪的。”
“那就判吧。”贺成索性搂着她亲了个嘴,笑道,“反正都是流氓罪了,多亲几下够本。”
保暖思那啥,两人不禁就嬉闹腻歪了一下,成熟的心理和年轻的身体,一腻歪就更想歪,贺成咬着她耳朵小声说:“哎,要不,进屋去?”
“滚开,你想什么呢!”姜雅推他。
“不是,媳妇儿,我忽然有个想法啊,你看咱俩一起穿到这里,你有姜二丫的记忆,你什么都知道,我却一无所知,是不是咱俩得……深入交流一下?”
收到姜雅揶揄鄙夷的小白眼,贺成眨眨眼,一脸正经道:“正所谓夫妻一体,什么叫一体,你得交流啊,说不定,咱们就能实现信息共享了呢。”
姜雅坐直了身体,悠悠问他,“行啊,我就问问,你真敢?”
“……”贺成半晌坐了回去,还是算了吧。
这年代毕竟不一样,眼下也没有安全措施可以用,他媳妇人家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你说这叫什么事,搂着自己媳妇当和尚。
“我跟你说,我现在就觉着浑身都是劲儿,没处使。” 贺成拍了拍胸脯,又握拳做了个秀肌肉的动作。
他对自己现在这幅身板是相当满意的。常年劳动的身体,瘦归瘦,可足够年轻精壮,一点儿肥肉也没有。
想当初他大学时代也是练出了六块腹肌的,毕业后上了几年班,整天枯坐加班,六块慢慢就变成一大块了。
姜雅淡定道:“有劲儿好,上工挣工分,好好干活。”
“下午去上工?”贺成琢磨着他是不是也去,问道,“生产队这时节能有什么活呀,这不才正月里农闲吗,我记得得清明前后才能种庄稼。”
“砸土坷垃。”姜雅说。
去年深秋翻耕翻起来的土坷垃,冻了一个冬天都酥了,社员们排成一排,拿着铁锹、锄头一个个敲碎,把田地弄平整。全生产队几百亩地全部细细地砸一遍。
“这活听起来也累不着人。”贺成脑补了一下,竟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你下午要去上工?那我也去吧,出去熟悉熟悉情况。”
“你?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
姜雅白了他一眼说:“你会干农活?别忘了,你连你亲娘都不认识,我怕你一出门就得露馅。”
砸土坷垃还有什么技术含量?贺成咧嘴笑道:“不会我可以学呀。你不是说贺大成是个傻子,见人不说话吗,那我就装傻子、不说话不就行了。我这初来乍到,总得慢慢熟悉情况吧。”
姜雅一琢磨,说行,“那你先回去吧,我得准备午饭了,他们一会儿该收工回来了。”
贺成有点不信,看看天色,估摸着顶多也就十点多钟,哪能这么早就收工了。
“谁还骗你呀。”姜雅说,“你也不想想,生产队早晨天一亮就下田了,冬天六点多上工,夏天农忙都是天不亮就干活,上午十一点多也就收工了。你还以为是你那996福报的阴间作息呢,有时候那块地干完了,收工还更早。”
贺成一想也是,点点头打算翻墙回去,姜雅又叫住他,下巴指了指屋里:“洗碗,别想耍赖。”
“小气,不就两个碗吗。”
贺成停住脚,乖乖跑回去洗碗。
* * *
贺成翻墙原路返回,院里转了一圈也没事可干,索性又回床上歪着。他把脚搭在床沿、半躺在床上,两手枕在脑后,两眼放空望着屋顶,琢磨着往后的打算。
包兰香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大成,你怎么还在睡!”
包兰香一声惊叫,生气地数落道,“大成啊,你还能不能懂点事了,我跟你爹、你弟上工干活累了一上午了,回到家清锅冷灶的,院子也没扫,饭也没做,你连口水你都不起来烧。你说你这孩子可怎么办,我上辈子欠你的,养了你这么个活爹!”
“我不会。”贺成说。
包兰香压根没想到他会开口回应,往常你怎么数落他也不吱声,像个死的。
包兰香愣了愣,尖着嗓子骂道:“那你怎么会吃!”
贺成本想回怼一句“吃个屁,你也没给我留饭呀”,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傻子,原主贺大成又特别不爱说话,索性就没再理她,一翻身转脸往里了。
包兰香气结,重重叹口气,转身进了厨房。她掀开锅一看,早晨留的一碗玉米糊糊还在锅里呢,动都没动。
没吃?
包兰香往西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急着做饭呢也没当回事,嘴里骂道:“睡到天晌,饭都不起来吃,好好的的能有什么病,我怎么养了你这个活祖宗。”
至于只留一碗粥这种事,包兰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年头也就勉强解决温饱,家家做饭都是可着肚子,不会做多的。早晨贺成没起来吃,其他人放开肚皮一人多吃了几口,也就只剩下一碗粥了。庄户人农闲不干重活,不用吃硬饭,喝碗粥也饿不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