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我也是,拿薄饼卷着更好吃。这是大棚的韭菜,味儿还差了点,要是春天露天的小韭菜,那才叫鲜美好吃呢,凉拌,只需要放点儿油盐,就很鲜了。”
陶越看着她把一勺馅儿送进嘴里,包子脸上满是可爱的满足表情,不禁摇头失笑。
两人这边聊着,又包了半盖帘的韭菜鸡蛋饺子,那边爷爷在厨房喊:“水开了,下饺子喽。”
第一锅煮的是荠菜肉的,等第一锅盛出来,接着煮韭菜鸡蛋馅的。三个人,居然煮了满满四大盘,清香醇香的荠菜肉,鲜美多汁的韭菜鸡蛋,蘸着蒜泥和香醋,吃得人心满意足。
结果郁蔓蔓就吃撑了。吃撑了的郁蔓蔓自觉去院子里转圈散步消食儿。
天不是太冷,月亮却像是蒙着一层寒雾,不太分明似的,郁蔓蔓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忽然来了开车兜风的兴致,夜色下的田野星空一定很漂亮。
当然,她没驾照啊,便只好跑回堂屋,找某个正在跟爷爷聊天的土豪商量。
“华子哥,我想去镇上买东西,你陪我去行不行?”
“行啊。”陶越跟爷爷说,“表爷,那我陪蔓蔓上街一趟。”
爷爷和陶越也不多问,只当是她想上街买个东西。大晚上的,当然不能让她一个年轻姑娘家独自出门是吧,陶越便称职地陪着郁蔓蔓出了门。
小李村本来属于镇区范围,离镇上只有不到两三里路。陶越开车带她出了门,看着她把大围巾当披肩一样裹在肩上,趴在车窗上向外看。
他开车穿过镇区,两旁的店铺超市还开着门,她却一直也没叫他停车。
“要买什么,在前边超市停车?”
“其实没什么要买的。”郁蔓蔓嘻嘻笑,“我就是想出来散散。”
陶越听了也不打扰她,索性驶上镇外的公路,慢悠悠继续往前开。
“怎么啦,蔓蔓?心情不太好似的?”
郁蔓蔓想说,挺好啊,吃了饺子挺高兴的。然而却没作声,最终轻轻一叹。
实际上,在看着她长大的华子哥面前,她的真实情绪根本瞒不了他。
“没什么,也没什么事,大概是今晚吃饱了撑的吧。”
“……”陶越敏锐地戳穿了她,“刚才你去院子里散步,表爷跟我说了樊家的事情,想叫我跟你聊聊,说有些事怕你知道了心里难受。大概,老爷子也担心你真的回樊家去了。”
“随他们折腾呗。我都说了,我是爷爷奶奶养大的,小时候也没见别人养我一天。”
“那你跟樊家说清楚啊,干吗故意含糊其辞的。”
陶越并不意外这个答案,这姑娘,从小就没跟父母亲近过,不管生父母还是养父母,在她心里其实都没什么感情,恐怕连他这个邻家哥哥都比不上。
“他们欠我的。”郁蔓蔓幽幽说道,“当初把我生下来,把我给郁家,是他们大人决定的,也没人问过我吧?现在要不要回去,也是他们自己折腾的,干嘛又来问我的意愿?她们不是姐妹情深吗,孩子都能送了,我就是个物品,是个死的东西,天大事情他们大人决定就好,就因为他们生了我、养了我。随他们折腾去,爱咋咋地,我就乐意看热闹。”
陶越无声叹气,索性把车停在路边,默默看着她。
冬夜星空寂寥,乡村公路上偶尔有车开过去,车灯一闪而逝。近处影影绰绰的树影和田地,远处月光下连片的白色大棚,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独孤着。
“我记得蔓蔓小时候很娇气,特别爱哭。”
陶越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暖,冬夜中安静地传来。
“你小时候,动不动就小嘴一撇,眨巴眨巴眼睛就哇哇哭了,弄得我只好赶紧哄你,还不好哄,一个不如意,你就抱着我的腿哭,仰着脸眼泪汪汪看着我,把眼泪鼻涕往我腿上蹭,叫人什么办法都没有了。有时候简直气人,很想发烦揍你,可小小那么一只又舍不得揍,每次你一哭,我就得赶紧哄着你,依着你。陶蓝性子强一些,没你那么爱哭,可是大一点她也学坏了,有什么我不答应的要求,她就怂恿你来哭。”
他说着十分感伤地叹口气:“哎,我有时候还挺怀念那个小哭包的,会哭会撒娇,眼泪一擦就能高兴起来。现在长大了,长成了熊孩子,都不变的不可爱了。”
“……”
郁蔓蔓顿时冲淡了刚才的心绪,鼓着包子脸质问:“瞎说,我有那么爱哭吗?”
明明别人都说,她小时候很乖巧啊。
“有,别不承认。”陶越一笑,很自然地抬手摸摸她的头,像安抚小宝宝似的。
“我觉着吧,蔓蔓这样的小姑娘家,有什么事不能哭一哭的,哭一场解决不了,那就再哭一会儿,犯不着都憋在心里不舒服,情绪是需要发泄的。你不高兴,你就直截了当告诉他们,该发泄该生气,人一辈子多不容易,委屈谁也别委屈了自己。”
郁蔓蔓沉默了一下。
“华子哥,你不懂的。”
重活一回,许多事也只有她知道。
她也想活得简单明媚。可是,老天又给了她一百天,她偏要撕下生命里那么多虚伪,就是不想让自己委屈,不想再带着许多委屈和愤懑死去。
不然这倒计时的日子也太无聊了。
“华子哥,我两岁多的时候,你十岁。”郁蔓蔓想了想问,“就是菡菡和旭东出生的那一年,你那时知不知道,养父母要把我还给樊家?两家还闹了一场,那件事,到底怎么个情形?”
“那件事啊……有点印象。”陶越看着她沉吟,“你听谁说的,表爷?”
“对,爷爷自己告诉我的。”
陶越想了想说:“我那时候十岁,也是个小孩罢了,也只是因为两家人走得近,从大人们嘴里听到一些。你想问什么?”
“随便问问。他们不是都不要我吗,最后怎么商量的?”
“这事啊……”陶越略一沉吟,便坦然告诉她了。“表婶生下龙凤胎以后,大概觉得儿女双全了,就想把你送回去,你奶奶本来说,樊家要是把你抱回去她不拦着,毕竟是回去找亲爸妈了。结果樊家那边不要,说要了违反计划生育,反正两家闹得恼了。”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陶越顿了顿,“后来。两家大人就说要把你送给另外一家收养,外省的,说那家不生育没孩子,家庭条件很好,比留在郁家还好,还要了五千块钱营养费。”
陶越一边说,一边看着郁蔓蔓,车里没开灯,其实光线很暗,便只看到她安静美好的侧脸线条。
“你说,我没事,猜也该猜到了。”郁蔓蔓说,“他们觉得有权利随意处置我,那我总有权力知道自己的事情。”
“我记得,那时候你两岁,走路刚能走稳,对方请了中间人来抱你,开始怕奶奶阻拦瞒着她的,找上门来了奶奶才刚知道……奶奶当时很生气,当面指着把你爸妈和你小姨臭骂了一顿,把你留下了。蔓蔓你看,爷爷奶奶真的很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