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偶尔会闪过欣慰的神色,倪永孝那时真的是那样想的。
可是温子君却听得无比心揪。
“你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他愿不愿意,想不想做个被人当过街老鼠一样喊打喊杀的黑·社会?”她忍不住刺他一刺。
倪永孝怔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话,声音很低,几近呢喃,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那……我的感受呢?”
温子君听到了,但是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说,在倪坤死之前,倪永孝虽然是帮派里管账的会计,也只是会计而已,他没有杀过一个人,也没有卖出过一包白·粉,他甚至连过马路,都一定要等着变绿灯。
在倪坤死之后,他不得不扛起这个家,这个帮派,这个重担,忍着丧父之痛周旋于父亲的手下和警察之间,有谁替他考虑过呢?
当然,他从不后悔。
“无论是杀了那四个人,还是罗鸡,又或者是韩琛的女人,我都不后悔。”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阿仁。如果我们一早相认,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始终是太年轻,所以心不够硬。”
温子君听不下去了:“他只不过是想做一个好人!”
“好人?”倪永孝充满讽刺的一笑:“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你便宜老爸教唆韩琛的女人杀死我亲生父亲,这叫做好人?”
“还是你男朋友我弟弟一边做白·粉拆家,一边出卖身边的兄弟,这叫做好人?”
“还有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为了帮阿仁,你替多少个黑·社会打赢了官司,强·奸,杀人,贩卖毒·品,这叫做好人?”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好人,坏人,只有中间人,我们都是中间人。”
“一个中间人,想做好人,太难。”
倪永孝这样评价陈永仁,似痛惜,似感怀,似悲哀,似怜爱。
“你错了,”温子君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可以做得到,是你不相信他而已。”
陈永仁是一个可以为了信念而付出生命的人。
“只要他想,他一定可以做得到。”
☆、037 很快(上)
“你出卖我?”
身着黑色皮衣的男人缓缓回头,鲜红的血液从他的眼角流下来,陈永仁右眼肿的像个核桃。
他盯着眼前的人。
很多人都说陈永仁这些年的变化很大,的确,外貌上,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但不仅仅是外貌。变化更多的是他的眼神,从几乎到透明的清澈,到如今幽深又忧郁的迷茫,自上而下,那种四顾无依的气质越发强烈。
被这样的,刚刚因为一件小事就把整个按摩场的所有保安人员打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的陈永仁盯着,傻强表示他压力很大。
但他不能输!
于是他也顶着胖胖的身躯,恶狠狠的瞪着陈永仁。
二点五秒后……
傻强投降。
“喂,仁哥,”傻强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只不过跟按摩女打起来而已,你也不用把人家店都给砸了是吧?我现在要赔人家几万块,再不拦住你我担心我整个人卖了都赔不起。我认识的所有人里,从卖A·片的咸湿明到我自己再到琛哥再到琛哥门前那只沙皮狗,只有阿嫂一个能治得住你。我不call阿嫂过来,难道等你砸到我破产咩?”
陈永仁唾骂道:“二五仔。”
傻强为自己辩解:“真的不关我事,是那个小姐样太衰,长得比琛哥那条狗还难看,我再随便也是顶不顺啊。”
“叛徒。”陈永仁不为所动。
“她,她她……简直跟琛哥一模一样!”傻强豁出去了。
陈永仁终于被傻强的坚持不懈所感动,他动了动嘴唇。
“……喂,你居然跟老大骂粗口。”
被唯一的一个手下骂街,看清楚口型了的傻强真是心酸到极点。
“所以说你干嘛要去按摩,还拽上陈永仁,”温子君双手抱臂,一身精明干练的OL职业装,刚刚跟处理这单案子的警察聊完,现在回来处理这两个大龄·问题·老儿童:“强哥?”
“简直六月飞霜啊,阿嫂,我也不想的。江湖义气,我出来滚一向都是自己一个人,不会牵连他人。但是,阿仁整天叫我给他事做,我又没事给他做,这次是打架哦,对方又那么强悍(长得好像琛哥),我又这么弱不禁风,敌强我弱,这不就是有事喽,有事当然是叫帮手了。鬼叫我只有阿仁一个手下,不叫他难道我自己上吗?”
说完,挺着自己肥肥的身躯,以及胖胖的肚子,看着温子君,颇有一股理直气壮的意思。
“……”温子君难得无言的抽了抽嘴角。
【一周前】
“呐,满月酒没有去到,这次周岁不准不到啊。”
包间里,有些发福的梁佩儿气色红润,声音洪亮的要求着温子君。
温子君笑了笑:“好啊,干女儿过生日,刮风下雨打雷都要到。”
已经成了孩子她妈的佩儿姑娘嗔道:“你们当律师的是不是都这么口甜舌滑?”
“是啊,不然怎么打官司啊。”温子君笑着接受了这“夸奖”。
佩儿结婚了,生了一个女儿,温子君是孩子的干妈。
然而这位大状干妈却从来没亲眼见过干女儿。
其实不仅仅是这样,之前的几年,温子君甚至连佩儿都很少见。
少见的原因在于,梁佩儿同学跟温子君一样,谈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
对方是个富家子弟,爱佩儿爱得要死要活,佩儿也爱他爱得要死要活。
因为对方家里不同意,两人还搞出了离家出走,绝食抗争等等偶像剧里的情节,甚至佩儿还为了那个男人流了一次产。
那一段时间,温子君连佩儿的影子都见不到,打电话也找不到她,佩儿和她男朋友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生怕有人出来劝他们“改邪归正,放弃爱情”。
后来发生了什么,温子君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两个人分手了,佩儿回了家,那个男人出了国,至于那人是否找了另外一个“爱得要死要活的爱情”,不得而知。
温子君再一次见到佩儿,是在她的结婚典礼上,新郎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喜帖被送到了事务所,温子君也就带着红包,坐到了娘家席上。
虽然当天的佩儿看起来很幸福,可是温子君看得明白,佩儿那双总是亮晶晶的大眼睛,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佩儿现在的老公,是个本本分分过日子的人,对于佩儿的闺蜜的男友陈永仁的黑·社会身份颇有微词,总是让梁佩儿跟温子君这样的朋友少来往。
佩儿虽然没有全听,但是每次出来,也从不把女儿带在身边。
当年那个傻乎乎的佩儿姑娘已经长大,她不再是单纯的跟在闺蜜身后的小女孩,而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一个丈夫的妻子。
她已经开始学会,怎样在现实之中寻找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