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次面对楚清时留下的病症,一想到姜云就在身边还等着自己平安归去,苗宛彤便心悸,一来她的确想要活下来,二则是怕若真有个万一,姜云来不及可怎么办。
姜云见她还在为上一次的事耿耿于心,忙一口应了下来:“若真动起手来,我一定迅速跑开,等你来寻我。”
苗宛彤突然哽住,她细细地体味了一遍姜云嘴里的“等你来寻我”,翻来覆去地体味出了一种叫归宿的感觉,那种归宿感在苗宛彤的心口砸出了一个豁口,并迅速地占据了那堪称吝啬的温柔一隅,安家落户般扎了根,她侧过头去瞥了一眼自己那把饮过无数人血的长刀,发誓不管如何,拖着最后一口气,也得爬到姜云的身边。
这个世界上,还在等她的人,都一一去了,唯一还剩一处温暖,便是姜云了。
苗宛彤直起腰来,拍了拍姜云的手背:“休息吧,不管你在哪儿,我一定能寻到你。”
姜云得到应允,总算是安下心来。至少从相识到如今,苗宛彤还从未骗过自己,摊开来说的话也都一是一,绝无半分虚假。苗宛彤正直得好似一个骗子,却莫明让人觉得安心可信。
待姜云一觉醒过来,苗宛彤迅速收拾妥当后两人又如风一般上了路,她们脚程快,没几日便到了京郊外,苗宛彤没抢着时辰入京,只在郊外不远的地方与姜云两人喝茶。
喝茶的人极少,按理来说,京郊外的人极多,来来去去,赴京的,离京的,多少都会在此歇脚。平日里忙得肥胖的店家直跳脚,可此时却悠哉游哉地坐在邻桌,自己给自己倒茶喝。
苗宛彤挑眉,轻声道:“店家,麻烦再上一壶热茶,我家妹子身子不太好,需喝热的。”
“来嘞!”胖老板的嗓子极好,一个调子拐了好几道弯,这才笑嘻嘻地给苗宛彤这桌换了一壶热茶。苗宛彤顺势而上:“怎的客人这般少,大家都进京凑什么热闹了么?”
那胖老板的脸色一沉,长叹了一口气:“姑娘们是从外地过来的吧?寻亲么?”
苗宛彤摇头:“不,就是听说京城极大极繁华,便带着自家妹子过来瞧瞧。”
“那姑娘可别往京去了。”
姜云探头,眨着小可怜般的眼睛问:“为何?”
那店家一瞧这水灵的姑娘,又笑了起来:“京城之中最近闹瘟疫呢,早些时候原想封城的,可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如何进如何出?上头派了大夫过来,将一些染了病的百姓们隔了起来,想将病头给阻断咯。但听说这其中带病的,是个江湖剑客,一身功夫极为厉害,那些地方是困不住他的,这病传起来越来越快,如今京城里,只准进,不准出了。”
“我这儿的客人眼见着也缩了一截儿。姑娘若只是想去瞧瞧,不若再等些时日再去,待这疫病过去了再去京城走走,是挺繁华的,平日里来来往往好些百姓呢。”胖老板说着又去忙另一桌了。
姜云抬头看了眼那被黑云压在其中的京城,上次从这儿走的时候,还人声鼎沸呢,她记得城口有家桂花酥,甜而不腻,十分爽口。
苗宛彤低下头来,放低了声音,这才开口:“俞子安怕是被抓了。”
姜云吃了一惊,她不明白苗宛彤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两人听了同样的内容,也不知苗宛彤是从哪里扒拉出来的,她只好含着求知欲直勾勾地看着苗宛彤。
看得苗宛彤脸上一红,轻轻将姜云的脑袋偏了偏:“早些时候没封城,达官显贵可以随意进出,便是不知晓这病是从何而来,之后封了城,只进不出,也知道是一剑客,那便是俞子安在百姓的面前露过面了。依着俞子安如今的样子,被怀疑身上带病是正常的,所以那人借着百姓的口将疫病的源头指向了俞子安。依俞子安如今的功夫,从隔绝之地逃出来简直易如反掌,我猜那人也是故意没设防,也是为了让百姓们相信俞子安相当厉害,不被束缚。但是俞子安当真脱了身,何来只进不出的说法。他若脱身,早就从京中跑了,还等着封城来抓他么?”
姜云听得一愣一愣的,待到苗宛彤说完她才一拍腿,眼睛都弯了起来,看着苗宛彤的眼里还带着倾羡。
苗宛彤没想到这一翻解释竟是让姜云高看了自己,她眼里亮起来的火光简直快要将苗宛彤焚烬了,最后又折服在了姜云那灿如花的笑容里,一把搂过姜云:“好啦,听我说。”
姜云忙仔细地听着。
“这人的意图我不好说,按如今的指向,应当是冲着我来的。”
“为何?”
“咱们答应过俞子安会给他冥蛊的解法,便会去寻他,二来是因为靖雪留给我的信,信是不是靖雪送的我不知晓,但字一定是靖雪写的。就算咱们蒙过头去当没了俞子安的事,却也不能放手靖雪生死不明不是?所以此人是算准了咱们一定会来。”
姜云点头,毕竟戴靖雪是苗宛彤的小师妹,也是三清观中唯一一个同苗宛彤要好的人了。
“但这么大的手笔,不该是楚清、翁文渊。”苗宛彤顿了顿,“单宗义这辈子看得最重的就是武学造诣,不会与无辜百姓过不去,应当不会是他。”
姜云手抖了抖,她心里有个答案,可却不敢想。
还在摇摆不定时却见苗宛彤蹙起了眉尖:“疫病的传播,系于国家政权,其中的博弈……”
苗宛彤心口一凉,她招了招店家,强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问道:“店家,前些日子我听说相公国的孙子娶妻啦,可晓得是哪家姑娘这般有福气。”
“可不是!”那店家一听这两个漂亮的姑娘又来跟自己打发时间了,忙将凳子一拖就坐了过来,“那日我还去瞧过呢!那阵势可真是算得上举国同庆了。”
苗宛彤压着心底的不安,刨出了当日二号苗的所见,的确是一场盛世婚礼,锣鼓升天,喜庆的气氛传了好几条街,就连浣月楼里的姑娘都在门口处接了一个大红包。
“那日听说连陛下都亲自去了国公府呢,只是这位姑娘并不是官家小姐,也不是哪家富商的姑娘,听说那姑娘生得好看,自小在三清观中长大,却温温和和如大家闺秀一般,叫什么雪来着……”
后面的话苗宛彤没听进去,听到三清观时她便有所察觉,是戴靖雪没错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憋得难受,四周顿时一黑,她眼前一花,后背却突然被拍了一掌。
苗宛彤抬起头来看姜云。
姜云掐住了苗宛彤的下巴:“呼吸。”
被姜云这般一提,苗宛彤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呼吸,才致使自己有一种濒死之感。
姜云将银子放置桌案上,牵着苗宛彤便走了:“多谢。”
“哎姑娘,可别进城啦!”店家还在身后殷切叮咛。
姜云抬起头来看向苗宛彤:“是戴姑娘吧?”
苗宛彤点头。
“你说得若不错,要么就是秦国公丧心病狂连自己的孙儿和孙媳妇都不放过。”姜云拉着苗宛彤就要进城,被护城卫拦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