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霜站在一株开得娇艳的梅花前，抬起手拂去花瓣上的积雪，一个人从侧边走过来，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别碰，会冻伤。”
陌霜看着穆锦，不语。
穆锦将他的手握在手心，“你放心，我已安顿好尹夫人。”
“多谢殿下。”
治了尹昇的罪，抄了丞相府，穆锦并不能像无事人一样，心里陈杂了许多歉意，“父皇已下了令，七日后处斩尹昇，你可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陌霜的视线落在穆锦身上，轻抿着唇，点了点头。
天牢里氤氲着一股一年四季都散不去的霉味，粗大的木栅栏里头，躺着几个蓬头垢面的犯人，皆是犯了重罪才被关在此处的。
狱卒领着他们往里走，栅栏里伸出鬼爪一般的手，指甲发黑且长久没有修剪，还有那一张张认不出原本模样的脸。
一只手死死抓住了穆锦的下摆，狱卒眼疾手快，手上带着刀鞘的刀重重打下去，那只手便又缩了回去。
狱卒连忙向穆锦赔罪，“让殿下受惊了。”
穆锦瞥了一眼所在栅栏外瑟瑟发抖的犯人，道：“走吧。”
走到天牢的最里面，狱卒才停下脚步，恭敬道：“犯人就在此处。”
陌霜在栅栏外望进里面，尹昇换上了一身囚服，一头黑白掺杂的发凌乱地垂在肩上，比起前几日见面，已经苍老了许多。
穆锦吩咐狱卒道：“把门打开。”
“是。”狱卒取下腰间的钥匙开门。
穆锦看着陌霜道：“我在外面等你。”
陌霜点了点头，“嗯。”
穆锦以及狱卒都出了去，陌霜一人进了牢房。手脚都被锁住的尹昇抬起头来，看着他。对于他这个儿子，他从来只有愧疚，无论是那十几年把他放在凌云山不闻不问，还是后来擅自决定将他嫁入太子府。
尹昇一把低沉的声音道：“你来作甚？”
“来看看你。”
尹昇轻哼了一声，“是来给我送行的罢。”
陌霜不语。走过去，蹲在尹昇面前，把手上的食盒放下。
“你一直都恨着我。”
“不曾。”陌霜淡淡道，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酒菜一碟一碟端出来，放在干草上。
“孩儿带了酒菜过来，你过来吃一些。”
尹昇看着他，自嘲道：“这么多年，听你喊我爹爹的次数，恐怕五个指头都数的过来。”
陌霜抿唇不语。
“是我愧对与你，这些年从未尽过为人父的职责，也不曾给过你什么。最后还为了一己之私将你嫁给了一个男人。”尹昇笑了笑，兀自道：“所以，栽在你的手上，也是我的报应。”
陌霜道：“万事有因必有果，你落得今日的局面并非外人给予，而是你自己铸下的过错。”
“自古成大业者谁不是用尽手段聚敛钱财！这有何错？”
陌霜无力地闭了闭眼睛，“你还是执迷不悟。”
牢房里良久没有声音。
“你走罢。”尹昇沉声道。
陌霜站起来转身，提步要走。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娘亲虽不是你生母，这些年她也没亏待你，你若还有些孝心，便照顾好她。”
陌霜停住脚步，不回头，“爹爹放心。”
听到陌霜称呼他为爹爹，尹昇一张老脸顿时变了变，眼里积了些泪水。
陌霜从牢房里出来，穆锦就在不远的地方等他，他站在一盏油灯旁，负着手看着他一步一步过来。
陌霜走到他面前，“让殿下久等了。”
穆锦牵起他的手，“走吧。”
将陌霜送回府上，穆锦又立即掉头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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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佛门清净
袁玉芝迎面遇上刚回来的陌霜,一脸鄙夷地看着他,落井下石道：“哟,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脸回来这太子府,现在全天下的人可是都知道你们尹家是贼窝。倒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尹昇那老奸贼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早该有今日的下场。”
陌霜神色淡然,“还请贤妹口下留德。”
“口下留德？尹昇那老奸贼贪赃枉法,祸乱朝纲,有目共睹,怎么,是我说错了么？”袁玉芝道：“还好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否则,也不知道这朝廷会被老奸贼祸害成什么样子。”
冬灵实在忍无可忍，“你这女人心肠狠毒且口无遮拦，活该太子殿下恶心你，真真叫做报应！”
袁玉芝怒目圆睁，“臭丫头，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冬灵一字一句道：“好话不说第二遍！”
袁玉芝举起手掌就要向着冬灵挥过去，手腕被一只手握住，袁玉芝怎么也抽不出手，瞪着陌霜，“你放开我！”
陌霜对身后的冬灵道：“你先走。”
“恩恩。”冬灵绕开袁玉芝，快步往前面走，等她走出一段距离，陌霜放开袁玉芝的手，默然离去。
袁玉芝愤愤不平，把手里的丝帕扔在地上，踩了几脚，“气死我了！死丫头，你给我等着瞧！”
回到书房，冬灵一肚子气还没撒完，“公子，那个女人简直疯了，等太子殿下回来，一定要说给他听！”
陌霜神色淡然，“殿下近日公务缠身，你莫去扰他。”
“那，那她要是下次打我，你不在旁边，怎么办？”
陌霜看了她一眼，道：“你以后离她远些。”
冬灵抱着双臂，狠狠道：“若她敢打我，我就还手，我从小干粗活，不怕打不过她。”
陌霜虽不愿看到惹出什么事来，但他也看到袁玉芝方才的举动，只得默许了冬灵的做法。
尹昇贪污一案，牵连朝廷官员十多名，且包括六王爷喆勘在内。
当初拥立太子，六王爷喆勘与尹昇狼狈为奸，贿赂拉拢官员。尹昇落网后，六王爷喆勘难逃一劫。
皇帝召见喆勘，沉声道：“身为皇室中人，不懂洁身自好，为虎作伥，你可知罪？”
跪在地上的喆勘垂着头道：“儿臣知罪。”
皇帝恨铁不成钢道：“从小到大，朕一直器重你，竟没想到你让朕如此失望！”
“儿臣知错。”
“知错又有何用？已经晚了！”
喆勘跪在地上垂着头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皇帝沉吟良久，道：“朕罚你去镇守边疆，顺道面壁思过！八年之内不准回京，半月之内启程。”
喆勘眉头一紧，“儿臣领命。”
皇帝扶了扶额，近日太多事务，委实有些头疼，“退下罢。”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何事？”
“儿臣当初劝说父皇要将尹昇第三子嫁给太子，实乃尹昇的私心，为的是迷惑太子，太子妃善于巫蛊之术，如今将太子迷得神魂颠倒，已然置其他女子于不顾，恐怕日后登基，难以继承皇嗣。”
“哦？还有这等事？”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喆勘存心不想让穆锦好过，继续煽风点火，“听太子府的人说，太子殿下纳了侧妃，但一直未与侧妃同房，对其他女子亦是冷淡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