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青在原地站了一会,望着他们下了楼,才默默跟了上去。
“几位,要去哪儿?”驿站门口,开马车的伙计如此问着蒲萱等人,“这雪有点大,太远的地方可能去不了。”
东柏和安青望着蒲萱,蒲萱沉默。
然后蒲萱扭头望东柏和安青,“要去哪里比较好?”
安青倚着墙脚,垂着眼不吭声。
东柏抽了抽嘴角问道,“这种问题,你之前没想好吗?”
“什么都是我想,那还要你们干什么!”蒲萱理直气壮,“反正只要不再待着这鬼地方,哪儿都好!”
他们才刚刚进城一天,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大怨气。
“安青,你说去哪儿比较好?”蒲萱点名了。
安青颤了颤睫毛,将原本闭着的双眼睁开一条缝,“我觉得,最好买下一辆马车,然后随便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暂时想不到还可以边走边慢慢想。”
“好主意。”蒲萱敲掌。
“马车很贵……”东柏黑脸。
“怕什么?我现在多得是钱!”蒲萱拍着包裹,回头望安青,“是吧?”
东柏欲哭无泪。
安青还是那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望了望东柏,叹了口气道,“还是去耿州吧。”
延州之所以令人呆着不愉快,主要是因为这地方太靠近月炙,月炙的那些家伙太嚣张。
就这方面,垣州也是一样。
而巾州兖州等地,刚被舒言打下不久,还不稳定,其余地方要么正在打要么迟早会被舒言打,更不稳定。
买马车什么的毕竟只是玩笑话,想要呆着愉快呆着安全呆着稳定,首选自然是耿州——向来节俭的东柏依旧很心疼,因为蒲萱虽然没买马车,却不肯和其余出行者坐在一起,很奢侈地包了一辆。
“越是这么算,越是觉得太子太不堪一击了。”蒲萱靠在马车里叹气,“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太子输定了,难民全部往西边跑,啧……一想到那混蛋会赢,就浑身不爽。”
“大概只有东边的那些人不这么认为。”安青靠着车身,偏着头倚在角落,“被言子打过的地方……他们觉得言子会赢,这是当然的,兵力差太多了。”
安青参与过的战斗只有打耿州的那一场,那场战斗舒言边对付耿州边对付朝廷的军队,其实算是以少胜多,之后有了月炙的加入,兵力一下子翻了几倍,舒言赢得越来越毫无悬念——因此,几乎所有人,在认定舒言会打败太子的同时,也认定舒言会赢只不过因为他仰仗了月炙。
“那又不是他的兵,他用得倒是很自在。”蒲萱一脸不爽地冷哼。
东柏插不上话,自觉地蹲在一旁沉默。
“说起来,原本的靖远军也不能说是他的兵。”蒲萱摊手,“他难道从最开始,就只打算借别人的兵打仗吗?”
安青这次也是沉默。
“你还想替他瞒些什么?”蒲萱拿脚去踹安青,却被东柏拦了下来。
东柏坐得离安青较近,此时将手竖在嘴前做了个“嘘”的姿势,另一手指了指安青。
他又睡着了。
“这小子,睡得倒是时候。”蒲萱一脸的憋气,“他今天怎么回事,一直没精打采的,昨晚上没睡觉?”
东柏点头。
“……真一晚上没睡觉?”蒲萱愣了愣,“在房顶蹲了一晚上?那他早上还要我用膝盖想,真是太可恶了!”
“那倒没。”东柏道,“他晚上一直呆在房里。”
蒲萱闻言诧异,“失眠?”
东柏摇头,却问道,“你觉不觉得他最近有些不对劲?”
安青昨天问了东柏那件事情,然后说了一堆话,之后就一直沉默着,默默吃完了饭,默默地从包裹里翻出了他之前的一些的东西,默默趴在桌上一直摆弄着。
安青惯用的那只小弩已经在之前救安彦的时候给弄丢了,备用的小弩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调整,再加上现在安青的身体状况已经和以前有了许多不同,需要调试的地方多不胜数。
看着他用仅剩的一只手摆弄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但是在东柏询问了“用不用帮忙”之后,只得到了“不要打扰我”的回应。
结果东柏反而是失眠了。
不管夜里东柏睁眼多少次,安青都一直趴在那儿点着枚小蜡烛摆弄着。
东柏不确定安青到底在摆弄着些什么,只是安青昨天说过的话,让东柏很是在意。
“他什么时候对劲过?”蒲萱却是不以为意,只望着车窗外,“好像快出城了。”
“东柏,你蹲低一点。”望见眼前已经出现的山林,蒲萱突然说道。
东柏一愣,然后蹲身照做。
“很多事情,城里都不方便做。就算官府管不了他们,有些事情他们也不会太明目张胆。”蒲萱说着将匕首握在手心,挑开门帘望着驾车的伙计,“这里先停一下。”
那伙计也是一愣,勒着缰绳回头一望,正看到蒲萱手中的匕首,忙道,“你想干什么?”
这个伙计是邛苍国的人,蒲萱也没有对他多说什么,只是干脆一脚将他踢下了车,跃到马上踹了马肚子一脚,马匹带着马车再度开始飞奔。
东柏听到声响,探出头望见这一幕,问道,“你这是干嘛?”
“这样不是比买下辆马车要便宜很多吗?”蒲萱笑道。
“……你这是抢劫。”
“好吧,其实我觉得这地方很适合动手。”蒲萱说话同时控制着缰绳,驾驶着马车在林子里横冲直撞,“如果没人动手,那就赚了辆马车。”
“……你这还是抢劫。”
“这样跑着,不是很愉快吗?”蒲萱依旧笑着。
“……”东柏彻底无语。
“把头缩进去!”蒲萱突然喊道。
东柏再度照做,还没将脑袋彻底缩进车帘内,便感到头顶一阵怪风掠过。
是箭。
蒲萱猜对了,这地方确实很适合动手。
她虽然瞧不上月炙国的人,但说那些人欺软怕硬,其实全是玩笑话,她自己都不信。
月炙,向来以民风豪爽彪悍、天不怕地不怕而著称。
那天招惹了一行四名月炙国人,蒲萱是做好了会被死缠到底,大不了一跑了之的心理准备——说白了,是一次试探。
然而就算蒲萱特地在城中多晃荡了许多时候,那行人也再也没出现过,这便大大的诡异。
蒲萱早就在怀疑,自己的行踪是否早就已经被察觉。
只是因为他们之前所处的地方太偏僻,只是因为此前她和东柏每次入城都是孤身一人,才没有让敌人确认了身份。
但是只要再加上安青,他们一行三人就会显眼许多。
昨天早上的那一场,是一场相互试探。
对方在有意制造的接触中确认了她的身份,而她在试探中确认了对方的意图。
对方既然刻意避免打草惊蛇,那便是在预谋着赶尽杀绝,不敢在城内,是因为不敢让舒言察觉。
南宫春华,既然当真打算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