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半是人,一半不是。’
他曾真的以为自己是复活了。池央的那种堪称变态的复活仪式,明明是给了他心跳的。为什么兮浮会说他不是真的活?他明明是有了感觉,触摸,嗅闻。他甚至还可以有梦境。
他现在就在梦境中。
他看见了父亲。
在当年那间医院的走廊里,他快速地奔跑着,这一次,不论是谁来阻挡,他都要冲过去。他要见父亲最后一面,他再不要永远遗憾。
第53章 传言
梦和现实有时是不可分的。
以为是在梦里,可心痛又是如此真实。贝歆淼看到了他的父亲。并不是病床上那具已溃烂的将死的身躯。而是留在病床旁的那一行字。‘焚了玉山!’
焚了玉山?
这算是遗言么?
贝歆淼在这种悲愤与疑惑中苏醒了过来。他惊诧地发现他正倒挂在一棵树上,他的双脚被一条绳子紧紧勒住,身体像个吊灯一样摆来摆去,引得拉扯着他的那条树枝吱嘎作响着。
他很快就明白他应该是被什么人给吊在了这里。从这种方对待他的方式来看,这个人极为不友善。
贝歆淼脑中出现了各种猜想,他首先想到的竟是那个在木屋中写日记的人。那个神秘的家伙或许是残忍之极的。
可没多久他就看见了卓斯的破披风在树尖上飘舞,树下面也渐渐地聚集了一些同类,最后兮浮也来了。
“他们说发现了叛徒。”兮浮走到他面前,贝歆淼恰好能看到他的倒脸。其实是他自己是倒着的才对。
“什么……”贝歆淼声音微弱,爆炸让他受了影响,混身无力且头脑不清醒。“难道是说我?”
“那个爆炸……是怎么回事呢?”兮浮大声地问道,然后又贴在贝歆淼耳边说,“随便讲一个借口,只要证明你无辜。”
“我本来就是无辜的。”贝歆淼也小声回答,“我无意中发现了那只桶,在山洞里,我可以带你们去看。”
兮浮转过身来对众人重复了贝歆淼的话,“他是无意中发现了那些硫磺。现在就要带我们去看。”
随着话音,贝歆淼忽然从树上坠了下来,原来卓斯已经解开了拴住他双脚的绳索。贝歆淼跌的很重,加上身体的不适,半晌也没有爬起来,卓斯从树上跳下来,双手将他拎起,托着他站立。“你说的山洞在哪儿!”他尖声细气地问。
贝歆淼向四周看了看。“刚才爆炸的地方不远处就是洞口。”
众僵尸很快便找到了贝歆淼所说的洞口。因为爆炸在洞口附近引起了大火,附近的树木都被烤焦,洞口也因此暴露了出来。不过那火看来是没有烧起来,损坏并没有扩散出去,应该是被什么人及时扑灭了。
“你大概不知道自己碰到的硫磺。”兮浮走到贝歆淼面前来让卓斯松开手,由他亲自扶着。
贝歆淼心中一惊,想到那日记上的内容。“硫磺……又怎样?”
兮浮说:“曾有人将硫磺放在山洞口。每一个山洞口。”
“为什么?”
“或许以为这是我们的弱点。”兮浮平淡地说,转而笑道,“我们又不是蟑虫鼠蚁,怎么会怕硫磺呢?我们是没有弱点的。”
贝歆淼闻言呆若木鸡。他明白了那日记中记载的所要除掉的,就是他们。原来竟有人一直想除掉他们!而且数年来坚持着这个目标?
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执念?
众僵尸很快就找到了叠在洞口处的几只铁皮桶。贝歆淼因为脑中凌乱没有对他们告之存放着更多铁桶的大山洞的所在。
僵尸们小心翼翼地围着被发现的那几只桶打转,仿佛面对的是烫手山芋似的谁也不愿上前去碰。
最后有几个残破的被推上前去提了那些桶,一直提到到山顶处,丢进玉山上唯一的一条溪涧里。
“不是说我们不怕硫磺么?”贝歆淼向兮浮问道,“可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不是不怕。”
“硫磺本身并没什么可怕。只是这些人早被传言吓坏,他们怕的是硫磺引起的爆炸和大火,他们都深信如果被烧成了灰烬就是彻底的末日了。他们存在的虽无用,却仍然不愿意死亡。能忍受身体腐坏变质,却不愿意化成尘土。”
贝歆淼闻言陷入沉思中。
是夜,贝歆淼第一次留宿在兮浮的身边。虽说僵尸不需要睡眠。但是他二人皆是半活之体,短暂休息,对他们仍有好处。
入睡前,兮浮坐在烛前读书。贝歆淼望着他的侧影渐渐睡去。心中却痛切地思索着许多事情。尤其是他的两个朋友,他的父亲。
他不知道早晨自他走以后肖正楠和唐冠会怎样?肖正楠自是聪明能够明白他的用意,唐冠却未必能体会。就可就他不能体会他的用心,却未见得就不会不……
贝歆淼不愿再往下想了。又何必去想。他是希望他们能将他忘记的,离开他这个黑暗的人,他们就会过上属于他们的真正的生活。
半梦半醒前,但听得一阵狗吠声。贝歆淼睁开眼睛,兮浮已不在灯前,他读的那本书摆在灯下。贝歆淼不知道那阵狗吠声是自己做梦还是真的听到,但还是毫不迟疑地起身出去查看。
到了洞口,见满天繁星如锦缎一般铺在空中,非常美丽。四周蝉鸣连天。贝歆淼轻轻地打起口哨,这口哨声是阿豹所熟悉的。可是等了一阵子却并没有回应。
正认为自己可能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却又听到两声狗吠,这次听的分明,那吠声有些奇怪,不似年壮大狗,倒是虚弱的幼崽。
贝歆淼沿那声音的方向寻去。
渐渐竟到了林子深处,忽然前方一块大石之上,借星光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那里。贝歆淼好奇走向前,刚刚到大石旁,那人影却如无骨一般倒去了一边,贝歆淼急忙走近去看,发现那个竟是黄毛!这一次的黄毛人已死,死前显然被折磨过了。皮肤上的零星咬痕让贝歆淼燃起怒火。这些咬法虽不是因为吞食,却也是出于残忍的目的,只是不知黄毛死后会不会变成一具僵尸,那些家伙会不会真的帮他实现这个愿望。也许黄毛早已在这个过程中后悔自己的选择了。
在贝歆淼看来,黄毛是个奇怪的人,既然觉得活着无趣,为什么又不愿死的干净呢?成为僵尸,虽可如他所愿了却身体的病痛,却不过是换成了一种更为长久的对生命的惩罚。
至少这是贝歆淼的感觉。
卓斯在这时从树下跃了下来,如提小鸡般将黄毛提起。
贝歆淼冷声问道:“你要对他怎样呢?”
“已经死了,当然是埋了干净。”卓斯倒是回答的痛快。
“他的愿望呢?”
“愿望?”卓斯歪过脑袋思索:“又与我何干呢?我这许多年见过的死人比这山上的树还多,什么愿望不愿望的,最后都是一坯土。”
“如果死的是你,你也会这样说么?”
“我和他又不是同类。我又死不了。看这些自认为是活人的家伙其实反而和蚂蚁没有区别。又何必高看自己?踩死蚂蚁时又没见他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