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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50)+番外

表兄妹两人出了南熏殿,没走几步,意料之外的在拐角处碰上了谢珩。

南熏殿虽离昭文殿不远,却位于其后方,并不在谢珩出府或是去嘉德殿、弘文馆的任何一条路上。

是以谢珩出现在这里,伽罗始料未及。

隔着十来步的距离,谢珩稍稍驻足。他穿了太子那身朱底绣黑金云纹的冠服,铁扇藏入宽大的袖中,头上戴乌金冠,脚下踏云头靴,腰间一应配饰俱全,是惯常的威仪。他的神情也是冷肃的,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眼风扫过,有种洞察人心、俾睨天下的味道,叫人敬畏。

伽罗却不再似从前那般如履薄冰。

珠鞋片刻未停,她行至谢珩跟前,盈盈行礼,“拜见殿下。”

“此刻就出去?”谢珩低头觑她。

“嗯。早去早回。”伽罗一笑,向谢珩道:“多谢殿下成全。”

她今日着劲装,满头青丝皆在头顶束为髻,大抵是为了方便戴帷帽,她在头顶罩了男子束发用的网巾,将细碎刘海收拢其中。她的脸本就好看,平常挽发佩戴珠钗时,娇美可人,此刻束紧了头发,却有种别样的鲜活生动。网巾几乎覆盖了半个额头,底下翠眉如画,双眸湛然,衬得脸颊白净,唇鼻精致又小巧。

比那日的学子打扮,多了些鲜衣怒马、少年张扬的神采。

出门散心就能高兴成这样?

早知道,他也能抽出半天空闲带她出去。

谢珩目光稍稍驻留,欲待再问两句,伽罗却已显露出急欲出门的姿态。

他没再耽搁,放任他兄妹二人离去。

走出不远,隐约又想起什么,却总是捉不住要点。这念头萦绕在脑海,忽隐忽现,谢珩在嘉德殿处理了半日公事,总算是揪住了那一丝线索,想起今日似是个什么日子。想了想,那仿佛还跟先前看过的关乎伽罗的卷宗有关,遂向身侧战青道:“先前叫你查过傅伽罗的身世,卷宗在何处?”

“回禀殿下,都在昭文殿。”

“取过来。”

战青依命去取,不多时送来卷宗。

谢珩趁着空暇翻看,粗略扫过关乎傅良绍夫妇的事,至伽罗的那张,便牢牢定住。

六月廿五,是她的生辰。

难怪她那样高兴。

杜鸿嘉居然还拿那样的话来诓他!

*

此刻的伽罗,正纵马在郊野飞驰。

在东宫束缚多日,难得出来一趟,心情自然欢快。途中他跟杜鸿嘉商议过父亲的事,杜鸿嘉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东宫十卫,杜鸿嘉身居左副卫率之职,常与战青随侍谢珩左右,于谢珩的安排,知之甚详。

据他所说,因太上皇被北凉关押在石羊城,谢珩派往那边的人手不少。

而谢珩行事周密,当日在全然劣势之下,凭借蒙旭和残兵败卒逼退鹰佐,又以土匪为伪装,借西胡人的手救出伽罗,扫尽痕迹,其心机筹谋,颇为缜密。营救傅良绍的事既然是他亲口允诺,又派出了岳华这等得力助手,必会安排周密。

那边管事的是与战青有同等分量的旧臣,谢珩既下令他亲自出售,不会出大差错。

杜鸿嘉将大略情形说了,见伽罗依旧悬心,便按在她肩上,宽慰道:“不必担心。倘若你信不过那管事,我就请殿下恩准,放我去北凉。有我在那边,你该放心了?”

“这哪行。”伽罗当即摇头。

谢珩虽不计较傅、高两家的其他人,端拱帝却非如此。杜鸿嘉若要插手傅家的事,前途可就白白毁了。她纵然不习惯将希望寄托在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却也没旁的办法。

倒不如听父亲的话,养好了身子,也可免他担心。

遂朝杜鸿嘉一笑,“父亲既有此谋划,想必有他的法子。再等消息吧。“

于是抖缰纵马,在郊野间疾驰,消尽心中郁气。

她清晨出东宫时未用早饭,因惦记昔日随父亲吃过的馄饨,特地让杜鸿嘉带了她去。那馄饨铺子还是旧时模样,伽罗对着熟悉的味道,比平常多吃了半碗,到此时腹中还不觉得饿。绕了好大一圈后勒马缓行,并辔走在郊野,伽罗遥望青山,忽然想起一事。

“表哥最近可去过我府中?可曾见过二姐?”她突然想起了傅婎。

“她……”杜鸿嘉犹豫了下,欲言又止。

伽罗瞧他神色,便能猜到几分,“二姐入了道门,是不是?”

“她那次给你的信里提到了此事?”杜鸿嘉瞧着她,忽而一笑,“她是月初走的。北凉议和的事定下之后,皇上对府上的防备松懈了许多,虽然还未发落,依旧禁足在府里,外头的守兵却撤走了大半。她不知使的什么法子,偷偷溜出府去,没留什么痕迹——这事儿连我都觉得意外。”

“二姐毕竟曾是相府千金,这点手腕是有的。”伽罗一笑,“外头守卫得严密,她自然束手无策,而今既然松懈,设法逃出又有何难?皇上没追究此事吗?”

“女眷的事,除了关乎生死的处置,皇上哪会费神?负责看管的人看丢了人,自然不敢上报,府里内外消息又不通,目下还没人知道她的事情。”

“这倒省了不少麻烦。”伽罗感叹。

傅婎曾在心中提起过,倘若她要入道门,会去京城外八十里的一座山中。

她从前认得一位作客府中的道姑,便在那座山的一处观中。

只是离京路远,伽罗此刻难以往返去见她,只能作罢。

不免又想起了长姐——

“长姐呢?”

“没见过。听说是有孕在身,徐基不肯让她出来,免得伤及胎儿。其实谁不知道,徐基是怕你姐姐偷偷去府上,带累了他——从前端出贤婿的样子,对府上的人多体贴,如今也不过如此。”

杜鸿嘉自幼在京城,见惯了昔日的相府尊荣,也看尽数月来的冷清凋敝,感触颇深。

伽罗一声嗤笑,“经了这番挫折看清人心,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譬如姚谦的绝情,譬如杜鸿嘉的赤诚。

日头渐渐西移,盛夏的晌午酷热无比,哪怕是身处野风徐徐的郊外,也难驱散暑热。

伽罗散心罢了,又惦记起城里的吃食来,掀开帷帽,眼巴巴的望着杜鸿嘉,“烟袋街上有家醉鱼庄,菜做得最好。不知道如今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一座难求?”

杜鸿嘉含笑瞧着她,眼神都是愉快的,“早就知道你想吃,已经订了雅间。”

如此体贴的表哥简直是上天恩赐,伽罗嫣然而笑,“表哥最好了!”

“你想做的,哪次我不是提前备好?”杜鸿嘉朗然笑道,取过那顶帷帽,端端正正给伽罗戴上,扶她踩镫坐稳了,这才翻身上马,同她驰向官道。

*

烟袋街上的醉鱼庄久负盛名,这些年凡是京城里稍有些闲钱的人,几乎都去过那里。

伽罗幼时跟着傅良绍去的时候,那还只是座两层的阁楼,藏在古柳老槐之下,门面对着烟袋街,背后却临穿城而过的河水。那时候正是醉鱼庄声名鹊起的时节,翻修了没两年的阁楼雕饰华丽,上头的仙鹤栩栩如生,据说出自名家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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