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就是明目张胆的戳痛处了,华真长公主心中怒气更增了一层。
她无暇去讽刺沈妱,只冷笑道:“怎么敢呢,万一再碰上五弟,丢了小命也未可知!”
这一声冷嘲里尽含怒气,华真长公主端然走下台阶,站到了徐琰跟前。
她上回去端王府时,因为有大太监段保在,没敢大闹,许多话没说清楚,正好此时扬威,“五弟的凶狠威风,做姐姐的早有耳闻,不过俗话说各人自扫门前雪,霍家就这么一个独苗,不管太傅、或者皇后,还有我都不愿他遇坎坷,你若是再这般蛮横,休怪霍家无情!“
两个人都是皇家贵胄,各有骄横的资格,此时针尖对麦芒,倒叫那住持无所适从,默默的退到了后面。
后面霍宗渊倒是乖觉,一反常态的没有出来闹,只是站在人后,目光只在沈妱身上逡巡。
沈妱却无暇顾及他,她刚才顶撞也只是心存气怒,不满于长公主的平白挑刺,此时见着这阵势,到底是有些担心起来。
徐琰却是面色不变,甚至更沉了几分。
他数年来沙场征战,最习惯的就是针锋相对、挑明了拼实力。华真长公主在背后跟惠平帝告状的那些手段他看不上,如今她这样当面说出来,当面锣对面鼓的办事儿,反倒是对了徐琰的胃口。
他半步不让,将沈妱的手握在掌中,宽厚有力。
“既然皇姐说得明白,我也有句话奉劝。”他的目光沉沉的压过去,“沈妱是我此生最爱,我更不会容她受半点委屈,谁若敢碰她,必百倍奉还!”
“你!”华真长公主气结。论起年纪,她要比徐琰年长二十多岁,可徐琰本就身姿笔挺,加上沙场历练后无形的威仪狠劲,竟是在气势上轻易胜过了她。
两个人正僵持着,谁知道旁边的小殿门忽然打开,施施然走出个人来,竟是极少露面的乐阳长公主!她一现身,在场众人都是讶然,没想到事情这般凑巧,三个人竟会在这里碰头。
乐阳长公主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带着几个丫鬟走上前来,劝道:“宗渊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五弟下手也忒狠了些,难怪华真心疼。我听说宗渊肋骨都断了几根,送到京城的时候都不成人样儿了,好好的贵公子哪里吃过那些苦,你这个当舅舅的,不说照顾他,反而下这般狠手,确实不对。”
——她与华真长公主同龄,感情不咸不淡,自有了封号之后,就极少以姐妹相称了。
徐琰一听,心中冷笑。
这哪里是劝说啊,分明是煽风点火!
他原本还想就此息事,如今见乐阳长公主掺和了近来,心思一转,却冷然道:“那日之事,若换了旁人,我早已挫骨扬灰!”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藏在人群后头的霍宗渊,“你过来!”
霍宗渊在长公主背后藏了半天都没能藏住,只能一步□□缩的挪过来,低垂着头。
徐琰眉目一挑,伸手猛然将他的下巴抬起,目光逼视,“那日之事,你、我和阿妱都在场,你自己说,该不该严惩。”
☆、第99章
一伙人都是站在廊下,外头的雨声却淅淅沥沥的响个不停,雨丝串成细线,细细密密的落下来,又在檐头汇积,落地有声。
这佛寺里的雨声比别处更增清幽,原本有宁心静神的奇效,落在霍宗渊耳中,却半点都没有效用。
他心里焦躁得很,又是憋屈又是畏惧,被徐琰那样逼视着,只想拔腿逃脱。
“那日的事情……是我不对。”霍宗渊从牙缝里咬出了几个字,只盼着此时能有人冲进来,撞散这尴尬的场面,可惜没能如愿,他只能强忍着汗意,低声道:“端王舅舅……是该严惩。”
“宗渊!”华真长公主没料到儿子这样软骨头,被徐琰稍加恐吓便退缩了,当下伸手拍掉徐琰的手臂,将霍宗渊护在身后,冷然道:“强抢民女确实不对,可他也只是一时冲动,又没有伤着那女子的性命,怎么却要那般严惩?”
“哦?”徐琰眉目微挑。
看华真长公主这轻描淡写、誓不罢休的样子,恐怕是霍宗渊又犯了老毛病,只将当日的事情说了一半吧?
否则若她知道当日霍宗渊得罪的是沈妱,绝不该是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强抢民女是真,可她知道那个民女是谁吗?
徐琰心里既然有了数,便放心了不少,“也好,既然皇姐不肯罢休,今日我也不动粗,就让他自己说,该不该严惩。”
——强抢民女在霍宗渊这样的贵公子来说不算什么,虽然会受人指责,但有长公主和皇后护着,翻了天也只是受一顿训斥罢了,可是强抢端王妃……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霍宗渊这时候心里只是后悔,当时若他知道沈妱是徐琰心尖尖上的人,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可大错已经酿成,他也只能躲在华真长公主的身后,阴凉的雨天里愣是冒出了满头大汗。
他至今都记得徐琰飞身扑入时那凶狠的架势,记得沈妱差点刺向他脖颈的匕首,更记得沈妱那屈膝的重击,叫他至今都还不能随心尽情,受了纨绔同伴们的不少嘲笑。
再怎么混世魔王,也还是有惧怕的东西,而那一日的惊险,显然已经成了噩梦。
木已成舟,徐琰是赫赫有名的战神,是深得惠平帝信任的亲王,他有骄横的资本。而他,其实也不过是仗势骄纵的纨绔而已,如今那些苦头都已经吃过了,再追究还能有什么用?
霍宗渊颓然低头,认真道:“当日是我对那位姑娘……不敬。端王舅舅惩罚得没有错,娘,这件事就这样罢了吧。”想了想,顺便卖个乖,“皇上和皇后娘娘也都责备我了,往后我多在正事上用心,不再惹事就是。”
华真长公主诧异的看着儿子,满是不解。
前两天的时候他还在抱怨说身上旧伤未愈,阴天里觉得肋骨隐隐作痛,抱怨徐琰心狠手辣,怎么如今……心里霎时明白过来,她猛然想起儿子曾经无意间提过沈妱的名字,心里忽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当时霍宗渊强抢的,不会是沈妱吧!
这个念头将华真长公主吓了一跳,一时间倒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一直以为霍宗渊抢的只是个普通百姓,因此对徐琰下的狠手十分不忿,可若霍宗渊碰的是沈妱……想想儿子平日里无法无天的行径,华真长公主的底气顿时泄了大半。
儿子以前就曾抢过一位民女后当场办了,后来带进府里当了低等的妾侍,若他当时险些也将沈妱给……难怪徐琰要那样狠毒!
心念陡转之间,华真长公主已分清了利害。
这件事若再闹下去,霍家非但讨不到便宜,恐怕还要把霍宗渊给装进去!
一时间没了主意,华真长公主看着旁边的乐阳长公主,面子上很是下不来。
好在徐琰见好就收,见华真长公主态度变化,便也退了半步,“皇姐也都听见了,还有疑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