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用晚饭的时候两人闲谈,徐琰无意间说了这茬,却险些被沈妱嗤之以鼻。
当然,沈妱也只敢在内心嗤笑,态度却还是恭敬的,还带着笑意道:“佛寺种相思树有什么好奇怪的,经历过才能大彻大悟、舍得放下,自然是跟常人有不同的见解。殿下难道没听说过石桥的故事吗?”
“什么石桥的故事?”
“就是阿难出家前的故事啊,佛家叫做石桥禅的。”沈妱提醒。
徐琰明显有些茫然,想来并不曾听过这个故事。
沈妱见状,只好打了个哈哈,没有细讲——
阿难在出家前,曾路遇一女子,心甚爱之。他对佛祖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佛祖问你有多喜欢这个女子?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走过。
谁知道徐琰却追着不放,又问道:“什么石桥禅?”
沈妱虽说这些年在外面混惯了,跟同窗们谈天说地之间甚少顾忌,却还没有跟这位王爷探讨堪破情缘的胆子,只得笑着道:“我胡诌的。”说着便又拿了荔枝来慢慢剥着吃。
纤细嫩白的手指头剥着红色的荔枝,露出里头晶莹的果肉来,与那指双手相映成趣。对面的徐琰忽然盯着她的手背笑了笑。
沈妱有些莫名所以,问道:“王爷笑什么?”
徐琰摇了摇头,笑着没回答。沈妱十分不解,将手翻来覆去的看了会儿,没什么伤痕,也没沾什么东西,难道是……她的目光蓦然落在指根处那两个浅浅的小肉窝上。
“像个孩子似的。”徐琰笑着留下这儿一句,起身走了。
沈妱没想到堂堂端王殿下竟然还会这般拿她取笑,一时忘了回话,等徐琰的身影消失了,才狠狠的一口咬住刚剥好的荔枝。
你才像个孩子!她腹诽。
次日启程回庐陵,因为天气晴好,众人均是神清气爽。渐渐的靠近庐陵的城郭,一草一木莫不熟悉,沈妱瞧着那尚未恢复的腿伤,一路上积攒着的犹豫终于按压不住,掀帘向外道:“王爷,有件事想跟您商量商量。”
“什么?”徐琰放缓马速,靠近她的旁边。
沈妱将头探出去,笑嘻嘻的道:“我娘亲最经不得吓,要是知道我这一趟受了重伤,指不定要怎么担忧,恐怕我往后想出门也难。所以,殿下能不能先把我安顿在哪个客栈,等我不必伤势恢复一些,再回去?”
徐琰大概觉得意外,瞧着她没说话。
沈妱有点心虚,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退缩,她的目光不躲不闪,十分诚挚。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那就是如果让母亲知道了她途中重伤的事情,等父亲沈平回府,必然会受一通狠狠的唠叨,能把他埋怨一年半载都说不定。
当然,在端王殿下跟前,沈妱是绝不会扫自己父亲面子的,只是露出点可怜兮兮的祈求之态,问道:“好不好?”
“客栈里并不方便。”徐琰说。
沈妱生怕他直接把她送回家里去,忙道:“没什么不方便,有石楠在,绝不会出差错。”
“就你们两个?”
呃……还得多找个人呀。沈妱想了想,若是通知了秦蓁,蒋姨妈第二天就能把话给传过去,陆玥儿那边更是爱莫能助,倒不如……沈妱立马想到了一人,举手保证道:“我让董叔谨帮着安排,绝不会有问题!他是我在书院的同窗,做事很靠得住。”
徐琰依旧侧头瞧着她,不置可否。就在沈妱心里愈来愈忐忑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不如住进留园吧,有人伺候,我也放心,不算辜负沈先生的托付。”说着,拍马走了,留下沈妱在那里目瞪口呆。
住进留园?
端王殿下是在开玩笑吗?
她跟这位王爷的交情,什么时候有这么好了?
然而事实证明,徐琰并没有开玩笑。
☆、第25章 窥视
进了庐陵城,到达留园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留园外寂静清冷,自打端王殿下离开庐陵后,园里的管事便闭门谢客,旁人也不敢再去打搅,到如今一月的时间过去,又恢复了最初门庭冷落的状态。然而院墙外绿荫蓬勃、鸟雀往来,反倒带出清幽趣味。
端王殿下回城时并未声张,只是钻进了马车里同沈妱一起坐着,等马车拐进留园门口,那管事却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迎众人进去。
沈妱坐在小肩舆上,打量院内的景致。
在留园荒废之前,沈妱也曾来过这里一两次,那时她也只有五六岁,却对这园中一步一景的布置极为叹服,如今见着那石径假山,便觉当初那幅妙景又到了眼前。
徐琰这次修缮留园时毕竟仓促,虽说也有能工巧匠出手,却也只恢复了当时七八分的景象。即便如此,这园里的景致也是叫人挪不开眼,雕窗小墙、垂花拱门、假山树荫,司空见惯的物事,却总能分割出别样天地。
沈妱一路走一路叹,到了徐琰为她安排的小院时,就见屋里整洁干净,就连她涂抹膏药用的物件也都备齐了。
从两人商定暂居留园到如今,也不过隔了一两个时辰,加上暗卫递信儿的时间……这些人的手脚倒真是快!
这一路车马劳顿,到得此时才算安定下来,沈妱的精神反倒一振,因为进城后不时的被各色食物的香气诱惑着,此时就有些犯馋,觉得腹中饥饿。想着徐琰此时必在书房议事,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便叫来屋里的小丫鬟,“有什么吃的没有?”
“厨下正在准备晚膳,这里有五芳斋的点心和新买的糟鸭掌,姑娘要不先垫垫?”
“那就有劳了。”沈妱笑眯眯的。五芳斋是庐陵城里最好的点心铺,确实叫她思念甚久呢。
那丫鬟屈膝道了声“姑娘客气”便出门去了,屋里另一个小姑娘便搬了高脚的圆桌过来,放在沈妱面前,又泡了茶水端来。
沈妱虽说是“垫垫肚子”,但是一开了头就停不下来,把那两盘精致的点心消灭了大半,又用些糟鸭掌,心满意足之余,已经饱了。等到晚膳时分,她面对着那满桌菜肴,虽说色香诱人,奈何腹中没了空地儿,只能抱憾。
次日一早,徐琰就过来了,身后还带着个老头。
这个老头沈妱有印象,就是徐琰初到庐陵时坐在马车里的那位,原本还好奇这人是个什么来头,竟叫徐琰那般厚待,等见着他身后的药箱时,她才隐约明白。
据徐琰说,这位童郎中原是漠北的老军医,出身杏林之家,却立志沙场征战保家卫国,可惜后来被敌人砍断了腿,没法再上阵杀敌,便转而成了军医。从二十多岁到如今的年近花甲,他留在漠北军中,挽救了无数将士的性命。
如今他老而思乡,徐琰便趁着这次征书的机会将他带了回来,也算感念他对将士之恩。据说童郎中最会治筋骨之伤,连京城里那一堆老太医都难以相比。
沈妱得此殊遇,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