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既是儒学名门,子女的教养上原是极看重的,前头两位姑娘都是知书达理之人,到了霍宗渊这里,因为华真长公主偏爱疼宠,便渐渐成了一副霸王的性子。
后来霍士宁不知为何辞官入道,将整个家业都丢下了,半点都不再过问,霍家就只剩霍太傅和华真长公主主事。
霍太傅虽说有心拧一拧孙子的脾气,奈何华真长公主十分护短,他这里刚给了一顿大棒,那头长公主就拿甜枣安慰,一来二去,这霍宗渊是越养越刁,越养越无法无天了。偏偏他嘴甜会哄人,在外顽劣不堪,到了皇后和长公主跟前,却又十分会卖乖,滑不留手的性子叫人想整治他都难。
京城中不少人都把这个纨绔恨得咬牙切齿,却又都束手无策。
除了徐琰。
徐琰虽说只比霍宗渊大四岁,却因为担着舅舅的身份,便很有长辈的威仪。且因他身份尊贵特殊,半点都不必畏惧霍宗渊身后那两位的势力,若碰见霍宗渊做了什么恶事,便严惩不饶——他也懒得讲道理或者去御前断官司,直接以暴制暴,出手教训,狠揍一顿。
霍宗渊最初还尝试着在长公主和皇后面前告过黑状,到头来却反而被徐琰抖露出背后实情,讨不到任何便宜。后来学乖了不敢跟徐琰对着干,便像是躲阎王一样躲着徐琰,天天盼他去漠北打仗。
谁知道今日倒霉,竟然又碰上了这个煞星。
真真是出门没挑好日子!
这边厢沈妱见着那狼狈逃窜的模样,笑得直打跌,上前道:“他好像很怕王爷?”
徐琰绷着的脸放松了些许,低头道:“他被我打伤过腿。”
……所以刚才“打断双腿”那句话,真的不是拿来吓唬人的!
经这一阵闹,沈府里自然不会无知无觉,那门房早就趴在门缝里偷窥外面的情形了。最初见着徐琰时并不认识,听他被称作“端王”时更是存了提防之心,见他赶跑霍宗渊后才觉大快人心,等这会儿沈妱走上前来,登时大喜,一面派人去通禀夫人,一面忙开门来迎接。
沈妱拄着拐杖乐呵呵的走进去,门房的何叔大惊,“姑娘你这……”
“无妨,走路太快扭着了,养个七八天就好。”沈妱毫不在意的挥手,一面请徐琰入内,一面又问道:“家里都还好吧?”
“倒是没出大岔子,就是那个霍……小公爷闹了几回,咱们没开门。”
沈妱闻言一笑,“今日有端王殿下出手相助,那个霍宗渊以后怕是再也不敢来闹了,你也能清净些。”一面说,一面亲自伸手为徐琰引路,又问道:“我娘呢?”
“夫人在后院里,我刚送了消息进去,这会怕是……瞧,夫人已经过来了!”何叔笑着看向侧面的垂花拱门,就见沈夫人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原本是满脸的笑意,见着沈妱手里的拐杖时登时添了忧色,上前问道:“阿妱你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扭了脚,所以被爹爹赶回来了。”沈妱笑得轻松。
沈夫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这才看向徐琰。
她大多数时候都居于内宅,上回端王驾临书肆观看刻书之法时有沈平陪着,她也不曾见过,因此并不认得。不过端王殿下气度与人有别,沈夫人眼光不差,只觉其气质端贵高华,隐有威压,想是极有来路的人,便施礼道:“公子请客厅用茶。”
沈妱便道:“这位是端王殿下,我回来这一路上都承蒙他照料了。”
沈夫人闻言倒是一惊,不过面上还是得体的笑意,又是深深一礼,道:“小女给殿下添麻烦了,一路上多有叨扰,民妇感激不尽。”
徐琰往常是不耐烦这些繁琐礼数的,通常情况下把人送到家门口也就功成身退了,不过到了沈家……
他也没有推辞,跟着沈家母女进了客厅,顺道说了几句关于沈平近况的话,无非是沈平为了征书之事鞠躬尽瘁,此番远游三省各处,路途劳累困顿,遍访藏书名家,其为朝廷立下无法替代的汗马功劳,实为读书人之表率等等。
沈夫人当然也得谦虚一阵,态度不卑不亢。她原本就是官家小姐出身,若不是和沈平情投意合,这时候应是京城侯门中的贵妇了,寻常接待一位王爷,自是不在话下。
喝了两杯茶,徐琰赏玩着沈家独有的书香幽雅布置,话锋一转,忽然问道:“我听人说,尊府有意为令嫒招婿以承家业,可有此事?”
沈夫人怎么都没想到这位王爷会提及沈妱的婚事,不由十分意外。
旁边沈妱原本正低头把玩茶杯,闻言也觉诧异,不由竖起耳朵细听。
☆、第29章 茫然
自从三四月里沈夫人和蒋姨妈放出了要给沈妱招婿的消息,便陆续有人问及,沈妱出游在外的这段日子里,已经有好几个人跟沈夫人提起过此事了。
虽说招婿之事尴尬,但沈平在这庐陵小有名气,沈妱又有张极漂亮的脸蛋,想进沈家的人还是不少。
沈夫人没法否认,只好笑着道:“确有此事,我们夫妇膝下无子,只能指望叫阿妱继承家业,叫殿下见笑了。”
“那此事可有进展?”
……
沈夫人没想到端王殿下这尊大佛居然还有精力关心沈妱的婚事,只得道:“倒是有合适的,只是还未有定论。”
“沈姑娘聪慧伶俐,对藏书之事很有修为,是寻常女子难以企及的。”徐琰竟然开口夸赞沈妱,又道:“恕我冒昧,如今编纂《四库大典》,乃是难得的良机,沈先生也有意叫沈姑娘趁此机会多学习领悟,其实……这事也不必着急。”
沈妱大感意外,毫不掩饰的看向徐琰,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徐琰正好也向她看过来,两人目光相对时,徐琰蓦然有些心虚。
他也是说完那句话后才反应过来越矩之处,毕竟是人家姑娘的婚事,你一个无亲无故的男子,瞎掺和什么呢?
可是心里分明有道声音在叫嚣——不能叫她嫁给别人!
好在徐琰也不是扭捏纠结之人,刚才那番话说了就是说了,不管沈家母女如何理解,反正他自己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已然走进了他的心里。
那么,她最好是不要嫁给别人。
徐琰喝了口茶,续道:“夫人莫怪我僭越,我也是觉得沈姑娘在藏书、刻书上的学识和见解比寻常男子还要突出。她应当有更加广阔的天地,若是困于内宅,倒是可惜了。”
未及沈夫人答话,沈妱已经在心里大吼了一声“知己啊!”
她脸上登时现出喜悦之色,悄悄的给徐琰竖了个大拇指。
沈夫人倒是镇定,闻言一笑,欠身道:“多谢王爷关怀。阿妱这回能趁着《四库大典》多长见识,确实是她的幸运,王爷能这样开明,民妇实在感激不尽。”却是对沈妱的婚事不置一词。
徐琰当然也不会再多说了,再说几句话,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