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几个人还没出院门呢,便见寻常从不进内院的管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直到沈平跟前才停下,口中只道:“老爷,不好了!”
沈平诧异之极,连忙问道:“什么事?”
“是孟老太爷,”管家气喘吁吁,“京城来人,说是孟老太爷不好了!”
此言一出,旁边沈夫人的身子便是猛的一震。京城的孟老太爷还能是谁,那是她的父亲啊!孟老太爷已近古稀之年,沈夫人还想着明年带沈妱和沈平上京去拜寿呢,怎么会……怎么会……
虽然没有明说是已经归西,但他老人家身子不好,又派人千里赶来,这与报丧有什么区别?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沈夫人在沈平父女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第64章
沈妱的外祖父孟老太爷年轻时也曾是京城中有名的青年才俊,娶了贤良淑德的魏氏,生下长子孟应时和长女,可惜魏氏生来体弱,华年早逝,便又续娶了继室卫氏,生下蒋姨妈、沈夫人和次子孟应阙。
当年孟老太爷以科举入了仕途后,先后在翰林院、户部等处待过,后来在武川省主政时看上了沈平的才华和人品,便将爱女许配给他,再往后回京入阁,官至次辅,名噪一时。
一直到八年前惠平帝登基,孟老太爷很识时务的自请辞官,将次辅的位置和内阁阁老的名额空出来,让给了惠平帝赏识的新人物。
惠平帝当年十分痴迷于沈夫人,对孟老太爷也格外客气,虽然当年孟老太爷将沈夫人嫁在庐陵后着实气闷了一阵子,然而然而时移世易,惠平帝又勉强算是个讲道理的人,见孟老太爷识时务,便大笔一挥,特赐他以首辅的待遇告老。
这些年孟老太爷安心在府中养老,可谓十分舒心。
他的长子孟应时担任工部侍郎之职,是个肥缺儿,长女是郡王妃,次女——也就是蒋姨妈是布政使夫人,三女嫁得如意郎君后两情缱绻,幼子孟应阙则在鸿胪寺任左少卿。虽说两个儿子的官位在京城不算太高,胜在两人官当得稳当,且都是懂事的人,没掀起过什么大风浪,让老人家少操了不少的心。
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孟老太爷今年六十九岁,也算是个高龄了。他性情中正平和,对原配和继室所出的孩子都一视同仁,对沈夫人尤其爱宠,当年不惜得罪时为王爷的惠平帝,也要执意把沈夫人许给沈平,足见其性情。
也因此,沈夫人对这位父亲的感情很是深厚。
虽说这些年她一直顾忌着不敢回京,家书却从未断过,每月里总能有一两封问安的书信,如今她陡然闻得此讯,如何能不急而攻心?
沈平自然知道爱妻的心思,他对这位老泰山也满是感激,当即安顿好来人,一面请郎中为沈夫人调理,一面又派人去打点行装——
孟老太爷如此境况,沈夫人必然是要回去奔丧的。
不过问题也就出来了,沈平可不像秦雄那样有成群的护卫用以调派,能让他放心的让沈妱母女单独上京,哪怕把府里的男丁都派去了,也没法叫人放心。可若是他陪着妻女上京去了,这边征书的事情临近年底,还有一摊子事儿呢,沈平又是这边征书的重点人物,实在是走不开。
偏巧蒋姨妈和蒋蓁早就上京去了,蒋文英这头必然也没法子去给老泰山亲自吊唁,没人能捎带着把沈妱母女带回去。
正急得上火呢,救星又自己送上门来了。
徐琰原本是来沈家辞行的,他这些日子十分忙碌,虽然有心多来瞧瞧沈妱,奈何没那空闲时间,也只是几次夜里偷偷的经过玲珑山馆,隔着窗户望一望罢了,却是半点都没京东人。
这回皇帝圣旨急召他回京,徐琰想着要有好一阵子见不到沈妱了,便安排好手头的事情,立马来沈家辞行。
谁知道一进沈家,便瞧见了这副愁云惨淡的哀戚模样。
☆、第65章
此时的徐琰,正奔驰在开阔的官道之上。
两侧都是农田桑陌,或有客栈酒肆、村野人家,尽皆坐落在连绵起伏的青山之下、蛰伏在冬日的寒冷之中,官道上出了赶路的客商,少见人烟。
还记得上次他带着沈妱回庐陵,那时候正是夏末暑热的时候,两旁青山绿水风景无限,小姑娘容色娇美的坐在他的马车里,笑生双靥。
这回赶路匆忙,自是无心欣赏风景了,他的眼风扫过紧随在后的马车,想到沈妱那张皱在一块儿的脸时,忍不住的心疼——
明明清晨出发时还好好的,可这一路疾驰,也不知她是受了颠簸还是受了风寒,晌午的时候就见脸色苍白,身子有些虚浮。察其面色,倒像是郎中常说的寒气入侵。
他只当是沈妱生病了,就想问要不要歇歇,谁知道沈妱硬是咬着牙说无妨。
可她那样样子……那张娇美的脸蛋在眼前晃个不停,一时是那苍白的脸色,一时是她扭头蹙眉的模样。她必是身子不适,可又不肯耽误行程,她那样娇气的姑娘,哪怕这马车是特制赶路的,她也未必受得住这数日颠簸吧?况她挂心京中的外祖,必是想马不停蹄,恨不能即刻飞过去的。
舍不得她颠簸受苦,也舍不得违逆了她的心意,徐琰从未有过的两头煎熬。
若不是有沈夫人在,这会儿他恐怕早就冲进马车里去了。
晚间宿在了途中一家客栈,徐琰这次是轻装简骑回京城,自然不会去摆王爷的架子,沈妱母女俩又是心急如焚的往京城赶,能多赶一程是一程,因此天色擦黑时才寻了客栈,论其环境,也不过中等。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客栈就在官道边儿上,几盏灯笼挑在外头,光线昏黄。
在沈妱掀帘而出的时候,徐琰立马看见了她额间的那一层薄汗。
她今日出门时外头披着一件银红洒金的披风,这时候更多了件蜜蜡黄折枝牡丹披风,从马车上踩了矮凳走下来,那披风拖在地上,格外宽大。很显然,那是沈夫人的衣裳,想来是她不愿在途中停留翻取衣裳,才会拿沈夫人的来裹着。
娇俏玲珑的身子裹在宽大的披风里,愈发显得柔弱,徐琰的目光牢牢的盯在沈妱身上,问道:“阿妱不舒服么?”
“无妨。”沈妱的声音透着虚弱,倚靠在沈夫人的身上,竟还扯出一个笑容,“劳烦殿下了。”继而垂下头去,躲避开了徐琰的视线。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两靥如同涂了层淡淡的胭脂,原本是娇艳俏美之姿,这时候却被徐琰视作了病弱。他转向沈夫人,沈夫人也是朝他一福,让道:“殿下请。”
沈夫人也是个大美人,素来端庄温婉,却也透着疏离冰冷。
有她在场,徐琰自然不好深究细问,只得走进客栈里去,自有顾安早早赶来安排了客房。
沈夫人不像沈妱那般活泼亲近,虽然十分感激徐琰的照拂,却也深知避嫌之理,吩咐人把饭菜送入客房,便扶着沈妱到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