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心底微慌的同时,她已经看清了坐在微弱的屏幕光前敲击键盘的那个轮廓。
商时舟的坐姿很随意,十指被屏幕光勾勒出几乎完美的形状,他眉头微皱,神色严肃,落指的速度很均匀,简直像是不用思考。
舒桥慢慢放松下来。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猛地看向了已经黑透了的窗外,再像是诈尸一眼直挺挺地跳了起来!
“几点了?!”她慌张掀开被子,前倾去看书桌上的表:“我的论文——”
她起身太快太猛,动作幅度又大,一个趔趄,竟是直直向前冲去。
刚刚被惊动的商时舟也没来得及,只伸出一只手,恰稍微将她拦住了一点,却并不能阻止她姿态非常标准地进行了双膝与地面的碰撞。
舒桥:“……”
膝盖很疼。
但她的目光率先落在的,是商时舟伸出来的手上。
这个距离很微妙。
也不是不知道商时舟的本意是为了扶住她。
但。
那只手,一把捞住的。
是。
她没有穿bra的。
胸部。
掌心贴合很实。
且因为方才有了一个向上的力,几乎是完全地,握在掌心。
还有点疼。
舒桥内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舒桥表面:“可以放开我了吗?”
商时舟的动作更僵硬。
触感如此柔软,他对她的身体又不是不熟悉,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手的位置。
他飞快收回手,清了清嗓子,侧头掩饰自己微红的耳尖:“抱歉。”
舒桥表情平静,目光闪烁:“哦,嗯,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就像我也不是故意要给你跪……”
她及时住口。
自己这个一到尴尬时候就开始胡说八道找话题的毛病还是没改掉。
她扶着桌子慢慢爬起来,目光终于落到了桌子上时钟的22:18。
舒桥倒吸一口冷气。
“是你把我放到床上的吗?”她已经找回了此前的记忆。
“抱。”商时舟纠正她的用词。
舒桥哪有兴趣去想这些,哪怕是扔,此刻也不在她的考虑范围里。
她礼貌道:“谢谢,但下次不用了。另外,根据我们的约法三章……”
他不应这样踏入她的房间。
商时舟颔首,干脆承认:“是我僭越。”
舒桥期盼地看着他,心急如焚,火急火燎。
只等他赶快让开位置,好让她在最后的一个半小时里做点儿垂死挣扎。
一篇烂尾、完成度不太高、被打回来重写的论文,也就是丢脸点儿,会被严厉批评罢了。
总比超了deadline直接挂掉这一科要好。
她暗示的足够明显了,商时舟却还是不紧不慢,又移回目光,在键盘上辟里啪啦敲击了一段。
舒桥深吸一口气,眼看时钟上的滴滴答答走过的秒针,觉得自己快要绷不住了。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商先生,距离我的deadline还有一小时三十七分钟,我真的很需要用我的电脑。”
键盘的辟里啪啦声终于在一个短暂的延迟后停了下来。
“我知道。”穿着深蓝衬衣的男人收回手,解开了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向下拽了一下,左右活动了下因为长时间静坐而稍有些僵硬的脖颈。
然后将舒桥的电脑屏幕转向她:“你看看,可以吗。”
舒桥一脸懵逼。
这个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而且他写的什么玩意为什么要让她看行不行。
“你……”有病吗。
舒桥边开口,视线也终于落在了屏幕上。
然后在短暂的顿挫后,飞快吞咽回了后三个字。
她静止了片刻,抬手飞快地一页一页看下去。
好家伙。
舒桥直呼好家伙。
这谁敢信啊。
这个人坐在这儿,竟然是在给她写论文?!
舒桥咽了下口水,更认真地看了会儿。
不仅写了,还写的很好,与她写的部分前后逻辑通顺,节奏严谨,论点充分,文献标注格式也标准而挑不出任何错误。
甚至还帮她修改了前文中的一小点儿语法错误。
——虽说她也从小就会德语,但相比起商时舟这种第二母语者,到底还是差点儿。
而方才商时舟无视她的暗示,就是在写Zusammenfassung(结语)的最后一段。
然后落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舒桥的目光从震惊到惊叹到不可思议。
再落在商时舟身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深情款款。
她步履轻快地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端了一杯泡好了的热花茶。
然后,舒桥恭恭敬敬,认认真真,双手奉上:“大佬,请喝茶。”
商时舟抬眼看她,并不掩饰那双灰蓝色漂亮眼睛里的笑意:“但约法三章……”
“法理人情。”舒桥笃定道:“现在是讲约法三章的时候吗?是大佬安安静静喝茶的时候,您请慢用。”
然后她在商时舟接过茶以后,火速捞过自己的笔记本,也不等他移开,就这么直接跪在了地板上,从头到尾浏览一遍,思忖片刻,啥也没改。
就这么火速发到了教授邮箱。
一气呵成后,舒桥看了眼距离deadline还有足足一小时多点儿的时间,长长舒出一口气。
然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缓慢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商时舟。
“等等,你为什么会这么好心。”
商时舟的目光带了点儿笑意,眸色深深,比此刻窗外博登湖更加幽深:“你说为什么。”
舒桥警惕地抱紧了自己的笔记本,膝行后退半步:“资本家做慈善,一次还好,连续两次……”
可疑,太可疑。
她盯着商时舟意味深长的眼神,犹豫片刻,从无数假想的原因里,挑出了自己觉得可能性最大的那种。
“你……该不会是想拿捏我的把柄,然后敲诈勒索我吧?”
第34章
商时舟盯了舒桥好一会儿。
被气笑了。
但他笑也笑得慢条斯理, 落在舒桥眼里简直就是敲诈勒索实锤,简直像是资本家在思忖要怎么缓缓掏出他四十米的大刀霍霍向牛羊。
“既然你这么说了。”商时舟的手指曲起,在表带上暗示般点了点:“不过分吧?”
哦, 换表带啊。
让前女友给自己换一条以前礼物上的配件这种事情……
舒桥诚实道:“那还是挺过分的。”
“那就好。”商时舟颔首,一点也没有被舒桥的诚实冒犯到, 依然一派闲适模样:“过分就对了。记住这种过分的感觉, 这就是来自资本家的丑恶嘴脸。”
舒桥:“。”
舒桥:“?”
商时舟起身, 走到门口拉开门, 下巴向外轻轻一点:“现在, 万恶的资本家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