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绵绵,这句话她十六岁的时候说过,当时游珠雨以为柳聆对谁都这样。
她们相遇在最青涩的年纪,一个家逢巨变,一个一贫如洗,本来应该无话不说,偏偏她们在明亚相遇,偏偏外因大于内因,偏偏一个过早心思深沉,一个太过懂事不想要风头,导致一句相同的话这么多年后,答案溢出密封线,游珠雨看到的全是没有期限的爱。
游珠雨:“我也是。”
“上学对我来说特别无聊。”
“我以前最想快点长大,快点毕业,但跳级也很麻烦,奖学金又不可以一起拿。”
她在意的还是奖学金和明亚很多人看不上的贫困补助,柳聆笑了笑,“还好你没跳级,我们要是差了一步,可能就错过了。”
游珠雨不这么认为:“也不会的。”
“韶姑姑说了我们注定是一对,无论怎么样都是。”
她又很清楚柳聆的性格,“但要是你出生就知道以后会和我在一起,可能还会叛逆地避开吧。”
柳聆在别人面前向来伪装或者只摆出一半,只有游珠雨知道她的冷淡和热情。
“果然珠雨最了解我,”柳聆嗯了一声,“但也不会那么绝对,可能会好奇,谁是上天匹配给我绝配的恋人?”
“搞不好我上幼儿园就闹着转到海市了,然后找啊找啊找珠雨。”
她声音拖得长长,雨声也滴滴答答,柳聆突然啊了一声,“猫猫一个人在家没关系吧?”
她差点就要坐起来了,游珠雨卷走被子,“没关系,粮都给它倒满了,它知道的。”
柳聆哦了一声,“没养过这些,还是不太习惯。”
游珠雨:“你一个人才不会养,之前要是碰见也只是把她送去医院找领养吧。”
怀里的人点头,“不愧是珠雨,这都能精准判定。”
“姥姥就很喜欢小猫,只是养在我们那里的猫都乱跑,它也就回来吃口饭。”
游珠雨叹了口气,“现在老了可能跑不动了。”
很多时候游珠雨在家,都和猫躺在一起,柳聆偶尔从工作间转身,游珠雨闭上眼,猫的尾巴扫过她的脸颊,像是猫也什么都知道一样。
柳聆:“结婚那天把它也带上吧,感觉它一点也不怕人。”
外面雨声淅沥,逐渐能听到楼下有人活动,这片老人比较多,隔音又不算好,再过一个小时应该能听到关于今天菜场菜价的即时播报。
柳聆:“我不行了,好困,我们再睡一会吧。”
“珠雨想去明亚也可以,我让寇姐联系学校,可以等她们晚自习结束后过去。”
她想到什么说什么,似乎是看过沈书意发过的现在的作息表,“现在的小孩放学怎么越来越晚了……”
游珠雨还没来得及拒绝,柳聆就睡着了。
自己昨晚说了什么游珠雨还记得,校服柳聆的求婚实在让她过于心动,对方是她贫瘠校园最浓烈的一笔,可以是血迹,也可以是甜品上面齁甜的草莓酱。
游珠雨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隔绝了即将升起的太阳,和柳聆一起入梦。
*
柳聆醒来八点多,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缝钻进来,夜半的雨像是幻觉,怀里的人呼吸沉沉,还在梦中。
手机群里都是临时拉群发的照片,丑照美照都有。
今天还是工作日,这群人大部分迟到了,鸥港上班弹性,但管理层周一有例会也是雷打不动的规定。
也不知道靳芒是怎么这么早到公司的,一边还操心大老板的感情,私聊柳聆:你在游珠雨老房子?
柳聆正好看见回了:怎么了?
靳芒:去她楼上看看呗。
靳芒:别说是我说的。
柳聆起床看了眼楼上半层,都能想到靳芒的鬼鬼祟祟。
不过之前靳芒就提醒过,柳聆回了句好,正好趁现在游珠雨睡觉上去了。
老房子的结构不是很好,这种路边店铺和楼上更因为年代很容易漏水,游珠雨应该是买下来重新做过,又要做旧花了不少工夫。
楼上只有一间房和一个天台,比起隔壁楼种满花花草草,游珠雨这里算得上荒凉,只有晾衣竿,不过也没什么用的,她楼下就有烘干机。
夜里的雨在楼上还有端倪,柳聆摸了摸楼上房间的密码锁,先输入了游珠雨的生日,错误。
只有四次机会,第二次她输入了自己的,还是不对。
第三次她就有些紧张了,想了一会,输入了她和游珠雨当年相遇的日期,还是不对。
对面卖大馅饼的店铺很是火爆,楼上还能看到再远处的菜场,没人知道席卷热搜的明星还在为了一个密码苦恼。
柳聆想了好几串,最后闭了闭眼,输入她和游珠雨结婚证的日期。
密码正确。
她推开门,里面有很多很多琴,有些一看就是半成品,还有游珠雨的工具。
这像是她在国外工作台的复杂版,但最引柳聆注意的还是半边墙的照片、票据和一些应援物。
柳聆自己开过什么演唱会当然记得,一扫过去游珠雨基本没有缺席的场次,甚至还有一些演唱会限定的物料。
网上炒到天价的小卡她可以集邮挂在墙上,和一般的收藏不一样的是,她会写自己的感想。
[亮闪闪的阿听。]
[今天她很漂亮。]
[遇到了很小的粉丝,我送了她一颗糖……]
时间没有溜走,游珠雨的票据显示她从不买最前排,只会在卡在人潮里遥遥看她。
就算有机会握手,她也要退后。
[我不要这种握手,我要她牵我的手,只牵我的手。]
[好幸福。]
……
游珠雨的字不像她的外表,有种稚拙的可爱,反而身上柳聆的字写得过分狷狂,都不用公司找人设计,她就是自己的绝版。
以前柳聆偷偷学过游珠雨的笔迹,被这种反差惹得学一会就笑,一边写作业的人发现了抽走柳聆的本子,发现对方居然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英语考卷上。
也不知道柳聆做的阅读理解内容是什么,游珠雨三个字圆滚滚地落在上面,还是黑色炭素笔写的。
明明游珠雨羞恼又无语,偏偏记住了自己名字覆盖了哪个词。
Ruin.
直到回去她脑子里都是柳聆的笑声,恼怒地踩扁了家门口的易拉罐,姥姥笑眯眯地问:“谁惹珠雨生气啦?”
问的口气像是游珠雨生气她还挺高兴的。
游珠雨当然摇头,心想:柳聆破坏了我的……
我的什么呢?
后来发生的事足够她填满后面半句。
我的生活。
我的命运。
柳聆让我一无所有,又让我怦然心动,又让我不想放手,让我爱恨交缠,还是想要她。
这些都贴在软木板上,如同账单层层叠叠覆盖,写到哪写到哪里。
这是游珠雨隐秘的心居,只要检索关键词柳聆就能活得无数的抱怨、喜欢、渴望……
很多很多的情绪。
柳聆闭了闭眼,想到外婆临终前操心自己的未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母亲沈文嫄当年要一个孩子的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