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珠雨靠着墙坐,压低了声音:“徐玉渲的妈妈是我亲妈。”
她说得不情不愿,口吻完全没有爆炸消息应该有的激动,柳聆吓了一跳,“家长会的时候你碰见她了?”
“然后就认出了你?”
柳聆知道游珠雨的姥姥不是亲姥姥,这方面的事她也没有多问,游珠雨也是一副[你不用可怜我,我现在挺好]态度。高二暑假朱春兰生病住院柳聆还跟着游珠雨去了医院,老太太头发干枯,笑得很慈祥,说珠雨终于舍得把朋友介绍给我啦。
当时姥姥的身体很不好,病危通知书都下了。
朱春兰开废品站很多年,从不靠亲人,朋友倒是有几个。
人一旦过了中年,大多都在走送别这条路,她都算是命硬活得长的了,柳聆每天练琴,也每天来看游珠雨。
沈文嫄和好朋友关系修复,人也没那么紧绷。
大概是柳聆难得有这么密切的朋友关系,偶尔还会让柳聆带点东西给游珠雨。回国的伶伶阿姨会开车送柳聆去学校,偶尔带上游珠雨,目送俩小孩去游乐园。
游珠雨很难想象自己一个人怎么处理这些复杂的事。
学校只会教人怎么学习,并没有教她医院的手续怎么办,虽然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在重压之下肯定能做好,但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如释重负。
柳聆意义早就超过一般的定义,甚至高于她们预设的身份。
游珠雨觉得如果没有柳聆,自己可能……会活得索然无味。
她看着碗里还没吃掉的半个鸡蛋,摇了摇头,“也不算认出,她没找到教学楼,我带她去的。”
“学生又不能自己开家长会,知道她是徐玉渲的妈妈我都烦死了。”
柳聆忍不住笑,游珠雨现在比以前会表达多了,抱怨也格外生动,“然后呢?”
游珠雨不喜欢吃这样的鸡蛋,她拿勺子给柳聆,另一个人也不计较。
“家长会开完就有人来找我了,一个穿黑色西装打扮得很像保镖的姐姐,说有人找我。”
“要不是人还在学校我都要报警了。”
柳聆笑出了声,“真的报警了吗?”
游珠雨摇头,当时徐朗薇就站在远处,女人披着栗色的大衣,看上去面色苍白。
对方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保镖相随,显得很怪异。
游珠雨在混在一堆当废纸卖的杂志见过她,徐朗薇三个字游珠雨也没认真记住,只是她目光扫过,对方的履历就足够游珠雨驻足。
这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游珠雨很难把她和[我的妈妈]挂钩。
“没有。”游珠雨碗里的面都没几根,她现在没以前看着那么瘦不拉几,只是气质在人群里依然卓然,柳聆很喜欢站在学校走廊拐角欣赏学校错峰放学的时候,人群里的游珠雨。
同学不会用高岭之花来形容游珠雨,但也没人再欺负她,柳聆光明正大地冲游珠雨招手,也有人提醒游珠雨。人潮里的身形高挑的女孩转头,似乎是无奈,又努力回应,也挥了挥手。
“我也不知道我就这么过去了,”游珠雨的口吻还带着残留的懊恼,“结果上车徐玉渲居然坐在里面。”
徐家的财力全校都知道,当时游珠雨上车,车里因为成绩稀巴烂被姐姐训斥的徐玉渲垂头丧气。
看见游珠雨她难堪又震惊,问你怎么在这里。
游珠雨:“看到她就烦。”
徐玉渲和柳聆表白全校皆知,柳聆拒绝的理由大家也都知道。
但也不用猜多久,柳聆和谁走得近大家都看得到。
柳聆:“姥姥知道这件事了吗?”
窗外走过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外套,游珠雨虽然和柳聆一直在一起也改不了习惯,不怎么吃外面的面,觉得这样的拉面不过是包装得好,不如老城区路边八块一碗的手擀面。
但柳聆就是喜欢,她们也没什么好磨合的,可以互相迁就,也可以死不悔改,难得的见面也像是计划排列,你让我一次我让你一次。
沈书意曾经带着秋凝思强行蹭过一次,发现这两个人太旁若无人,即便柳聆这人惯会装表面好客,也难以掩饰周末被打扰冒出来的似有若无的……你们还不快滚。
走之前沈书意丢下一句爆炸评价:祝你们早点结婚尝尝每天腻在一起的苦!
秋凝思忍不住说:这不是奖励吗?你没发现更喜欢腻的是柳聆?
沈书意还是很不爽柳聆和游珠雨私情过度,但她也看得出现在的柳聆状态很好,女孩抱怨了半天,最后叹气:现在看上去不像蜡像了,也挺好。
蜡像人现在很喜欢每天的生活,就算她不在学校也可以每天和游珠雨发消息。
不用及时回复,游珠雨有时候不想打字就发照片,也没柳聆喜欢在图片标注的爱好,就是告诉对方自己此刻的状态。
游珠雨:“知道了。”
她低着头,黑发看上去也不是很柔顺,有种蓬松让人想摸的感觉,“她很希望我能找到家人。”
“然后我就去做亲子鉴定了,结果真的是。”
柳聆听游珠雨说了经过,对方性格一直很沉稳,从性格看和徐玉渲完全不像是一个妈生下来的。
学校还有一些把游珠雨认成徐玉渲的乌龙,仔细想来,也不算巧合,只是游珠雨过分优秀和徐玉渲形成的反差拉低了这种猜测,反而成了笑谈。
游珠雨从来没这么苦恼过,“怎么会这样。”
柳聆往她那边靠了靠,“我之前听你说起父母,好像认为自己是被丢掉的,那现在知道真相了吗?”
游珠雨断断续续转述了徐朗薇的说辞,昨天柳聆还在考试,游珠雨没打扰她,朱春兰都和徐家人吃过饭了。
当年的细节都摆在台面上说,跟着废品站的老人长大的游珠雨第一次到那么高档的酒店吃饭。
这个地方在海市都很有派头,在游珠雨的印象里,她只是很小的时候和朱春兰在湖边卖气球的时候隔着水廊看过玻璃窗那边的包厢,过分气派的中式装修,人和人因为作为隔开的距离也很长。
一样的冷天,外面风声呼呼,湖面上的游船还亮着灯。
气球要攥得很紧才不会被风吹跑,当年的游珠雨鼻子被冻得通红,她看到玻璃窗那边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趴在玻璃上哈气画画。
朱春兰问游珠雨想吃什么,好冷我们回家吧。
游珠雨说荷包蛋汤,姥姥说好。
结果很多年后她和姥姥一起坐到了同一个包厢的里面,徐家没有男人到场,据说徐朗薇和丈夫感情早就破裂。游珠雨的亲姥姥比朱春兰年纪大,但看上去却精神好很多。
徐玉渲低着头,活像被瘪了的气球,坐在她边上的是还在国外上学的徐家长女。
三个小辈坐在一起,眼睛都如出一辙。
朱春兰很高兴,因为游珠雨不是被丢掉的。
人年纪大了就爱回想从前,说自己当年没抱走游珠雨或许她能被徐家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