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经手之人的确是我,但我确实不晓得蓝璇的下落,”他喟叹一声,“说起来,确乎对不住母亲。”
漪乔张了张嘴:“玉佩丢了?那你还记得最后见到它是在哪里么?我们现在就去找。”
祐樘按住她急切地拉他手臂的动作,朝她摇头道:“记得是记得,但肯定找不到了。”
“什么意思?”
祐樘垂着眸,面上浮现出回忆之色,迎着她的目光道:“它似乎凭空消失了。”
“什么?!”漪乔瞠目结舌地呆立在当场。
他最后一次见到玉佩,是两年半前,在那间施术引魂的密室里。
当时,按照原定的计划,本来是要召回漪乔在现代的魂魄,让那身体原主的魂魄顺其自然地转入轮回。可是没想到那身体原主临时改悔,虽然他一早就猜到她会这样,已经做好了强逼她就范的准备,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他到临了才发现移魂这件事必须得在她自愿的情况下才能顺利施行。而这些,青霜道长之前也没有告诉他,想来他也不知道。毕竟这是逆天改命的禁术,相关记载甚少,能查到施行的法子已属难得。
然而万幸的是,为确保不出意外,青霜道长当初还告诉了他另一个法子,是以他那日才能赶得上那唯一能让她回来的时刻。只不过这法子不是回魂,而是将她的整个人都召回来。只是他在施行之时因为那身体原主上前抢夺蓝璇的举动而令他刹那分心,虽然将她一掌震出去老远,她并未触碰到蓝璇,但也正因为这一瞬的分心,使得整个回溯出现了偏差。他那时已经濒临力竭,但仍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其扭转,随后便脱力倒在了地上。然而等他醒来再返回去找的时候,却哪里还有蓝璇的半丝踪迹。
他也怀疑过是那身体原主趁他昏迷之际窃取了蓝璇,毕竟当时只他二人在场。于是之后对其几番逼问,但都无果,她赌咒发誓说她没有拿,还说当时强光消失之后玉佩就不见了。他虽然不见得就信了她,但想想她是知道自己拿了蓝璇也没什么用的,玉佩应该不是她拿的。
由此,蓝璇的下落也便成了谜,仿佛真的凭空消失了一样。
当然,这么一段他是不可能告诉漪乔的。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一辈子都不要知道他为了换得她回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这是他的秘密,自从她回来那天,便一直小心埋藏着的秘密。
“好端端的玉佩怎么会平白消失了呢?怎么可能呢,难道这是天意,难道终究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么……”漪乔口中不住喃喃,突然感到头部一阵阵刺痛,一股砭骨的寒意自足底涌起,顷刻窜遍四肢百骸。
当初在碧云寺移魂的那次,她就曾经问过他蓝璇的下落,虽然他当时也说蓝璇不见了,但她潜意识里总觉得他是有意在隐瞒她什么,因此说不见了可能是敷衍她不想让她发现什么端倪。
但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的不知道蓝璇的下落。
漪乔只觉得刚刚燃起来的那点脆弱的希望又瞬间化为了泡影。
当初她回到现代之后没有去查他的资料是怕看到什么不好的她会承受不了,加之琳雪的话让她更加确定了他早逝的命运,于是愈加不愿意去看。及至后来回返的那日,她想的是就算真的可以回去,她也不想看到既定的结局,只想陪伴着他,和他并肩走下去,不管他们还剩下多少日子。
生出改变历史的心是从怀了照儿之后开始的,她发现自己越加抗拒沿着历史的轨迹走下去。想着日后祐樘的早逝,想着日后照儿的荒唐,她内心的不甘渐渐汹涌成潮,呈现溃堤滔天之势。
原本,历史在她心里一直都是神圣不可更改的,她抱着敬畏之心,没想过去撼动它也觉得自己撼动不了。她潜意识里认为历史的变更会相应地导致未来的改变,如此一来便会搅乱整条历史长河的奔流。
可是后来她改主意了,她不想坐以待毙。她的到来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是一种改变,既然已经变了,何妨继续变下去?况且,她现在是明孝宗的张皇后,也是历史中的一份子,其实已经参与到了历史的进程中来,那她还顾忌什么呢?对别人来说是历史,对她来说,却是未来。
她的命运要她自己来掌握,而他的命运,她也要不遗余力地去扭转。她一定要做点什么。
只是眼下没了蓝璇,她又要如何预知历史。摆在她面前的,似乎又是一个死局。
祐樘见漪乔一副丢了魂儿似的样子,上前一步稳稳地抱住她,低头柔声道:“乔儿眼下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这么急着找到蓝璇呢?”
漪乔踟蹰一下,倦声道:“我不能告诉你。”
青霜道长交代过,不能将此事告诉旁人,她能参与其中,还是凭借着异世之人的特殊身份。
祐樘眸光微微闪动,半晌笑道:“好。虽说于此极是好奇,但我相信你不说自有你的道理,那我便收起好奇心,不为难乔儿了。”
漪乔抿抿唇,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她窝在他怀里,正思虑着下一步要怎么办,忽而听到外间响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骚乱。祐樘低头和漪乔互望一眼,与她相携着上前打开了书房的门。
门外的内官和宫人一见帝后现身,登时一静,呼啦啦跪下一大片,规规矩矩地向二人行礼。
漪乔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前面的尔岚,见她神色焦急,心知大概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以她混到如今的资历,一般的小事是犯不着如此的。只是有祐樘在旁,她作为皇后不便先开口询问。
“何事喧哗?”祐樘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扬声道。
长随何鼎跪着朝前膝行一步,叩头道:“启禀万岁爷,宫人尔岚方才执意要小人们帮着向万岁和娘娘通传,小人们跟她言明了万岁爷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搅,可她不听,在此纠缠不休……”
祐樘抬手示意他噤声,转向面有急色的尔岚:“你有何急事?”
见陛下问话,尔岚这才敢开口,连忙俯首道:“回陛下,奴婢是来为金夫人传话的。今日尚未到入宫省视的日子,金夫人没有陛下和娘娘的传召无法进宫来。”
她所说的金夫人就是漪乔名义上的母亲金氏,她当初向祐樘讨得了每月一次进宫探视的机会。说是来看女儿的,其实就是来要好处的。
尔岚说着,面朝着漪乔的方向急急道:“娘娘,寿宁侯病危!金夫人请您快回家去,不然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张峦病危?
漪乔和祐樘对望一眼,皆感突然。
漪乔面色微沉:“她现在何处?”
“就在宫门外候着。”
漪乔略一沉吟,转过来向祐樘微微一福身:“陛下,容臣妾先行回家一趟。”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不管怎样,她顶着张家女儿的身份,这个时候是要回去看一看的。
“嗯,乔儿放心回去,”祐樘借着扶她的空当顺势倾身在她耳旁轻声道,“早些回来,放心,万事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