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你爹爹不在宫中之时吧?所以才贪玩回晚了对不对?”
朱厚照垂着小脑袋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那你也不冤,重写。”
朱厚照乖乖应了声:“哦,知道了母后。”
“这是你这些日子写的读书札记吧?”漪乔拿起一本册子看向他。
朱厚照见自己母后迅速翻了一遍,面上神色也不见转好,心里直打鼓,小心地应了一声。
“写得……还不错,”漪乔微笑一下,“条目明晰,摘录的好,心得也颇有见地。就是有一点,字不太好看。”
朱厚照松口气,赶忙顺杆往上爬,咧开小嘴笑道:“那是那是,儿子的字还有待精进,母后看多了爹爹的字,再看儿子写的觉着不好看是一定的,何况母后本身便写得一手好字。”
漪乔暗道这小子越发会说话了,挑眉道:“你不用拍我马屁。不过你爹爹的字是真漂亮,但那一手好字可不是白来的,你爹爹可是兢兢业业练了十几年的字。所以,你也要用心练,才能像你爹爹那样。”
朱厚照瞄了瞄自己札记上的字迹,心里有些惭愧,倒是颇为受教地点了点头。
漪乔又检查了他最近正在学的几本书的背诵,见他尽皆背得滚瓜烂熟、一字不错,再次感叹基因遗传得好就是不一样。
“近来都还听先生们的话么?”漪乔问道。
朱厚照已经于今年三月正式出阁讲学,开始接受正统的古代皇家教育,所学内容以儒家经典为主,辅以经史子集、圣祖垂训、时政会试、治国方略和天下地理图的学习,可谓极端博杂,也极端枯燥。
“听、听,”朱厚照忐忑地笑笑,“儿子不敢造次。”
“听?那你结巴什么,”漪乔拍了拍儿子的后背,似笑不笑地看着他,“儿子可要说实话啊,不然回头若是让母后打听出什么……”
朱厚照苦着一张包子脸道:“母后,为何儿子觉着母后和爹爹越来越像了……”
“是么?这话母后爱听,”漪乔勾了勾嘴角,“不过该答的话儿子还是要老实答。”
朱厚照眼珠子一转,笑道:“母后这些日子不在,想来宫务都落下不少,儿子方才还瞧见两位尚宫来给母后送了两大叠文书账簿,要不母后先批着?儿子就不打搅母后了。”
“不急,那些不如你的课业要紧,”漪乔一笑,“儿子若是觉得站着不舒服,就坐着说,母后很通情达理的。”
朱厚照见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三两日先生们进课时,我总忍不住打瞌睡……先生们的讲解都没怎么听……但我之后自己瞧一瞧也能懂个七七八八啊!所以功课也没怎么落下……”
漪乔慢慢叩了叩桌面,突然站起身,严厉诘问道:“为何会犯困?你一日之内只有前半天需要听课,下午和晚间只需练字和温习,留给你休息的时间充足得很,就这样你还打瞌睡?亦或者,你瞧着母后和爹爹都不在,就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朱厚照连忙摆手道:“不是的母后!儿子不是有意的……”
“你想怎么狡辩?”
朱厚照挠了挠头,垂头丧气道:“母后,那群老先生们每回进讲时都一板一眼的,连侍讲念书时都板板正正的,况且讲的东西真的很乏味啊!我都不太想学……还有,二十来个讲官围着我一个人,二十来个啊!我觉得像看犯人似的……母后也知道我喜欢骑射,但平日里我不敢花太多工夫在骑射上,我怕爹爹和母后觉得我玩物丧志。前些日子母后出宫进香,后来爹爹也对外称病离宫两三日,我就想趁着这个空当松泛松泛,所以……”
“那实际上你不是玩物丧志了?”
朱厚照打量着自己母后的脸色,小心笑道:“玩物不一定丧志,爹爹好琴书诗画,但照样是圣君贤主呀。我虽然好骑射,但功课也没落下,爹爹也没阻止过我……”他说话间眼见着自己母后的脸色越发难看,连忙将桌案上的大果盆抱来,陪着小心道:“母后吃瓜果,消消气,消消气。”
漪乔盯他片刻,忽然叹口气,顺手拿起一旁的云龙连枝灯,取掉罩子,朝儿子递过去。
朱厚照愣愣地接过,看看手里的灯火,一脸疑惑。
“嫌枯燥是吧?不想学是吧?好办。这里,”漪乔哂笑一声,指了指桌上的几本书册,又指了指身后的一大排书格,“还有这里,拿着你手里的东西,哪里不学点哪里,so easy,你爹爹再也不用担心你的学习。”
朱厚照虽然听出了话里讥讽的意味,但仍旧不免迷茫道:“母后在说什么……”
“哦对了,”漪乔指了指角落里的几个书箧,“那里是你爹爹的一些藏书,你也顺道点了吧。”
朱厚照缩了缩脖子道:“那爹爹会不会打死我?”
漪乔扬唇一笑:“那我哪晓得,那就要看你爹爹有多疼你了。”
朱厚照哭丧着脸道:“母后不能害儿子啊。”
漪乔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你可是我亲儿子,我哪能害你呢。不过你若是不愿意点,就要挨板子咯,母后早就备好了,三尺五寸长的紫荆木刑杖,就你这小身板,打十下就包你半月不用听先生们叨叨你了,一会儿的团圆饭你也得趴着吃,如何?”
朱厚照见自己母后的笑看起来十分瘆人,只觉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小心翼翼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怯怯笑道:“母后,呃……儿子先出去一下……”
“去找你爹爹么,”漪乔俯身笑看向儿子,“你觉得,你爹爹救得了你么?”
“儿……儿子先告退了。”朱厚照匆匆一礼,迅速退到门口,转身掉头就跑。
他一路奔到乾清宫大殿,正要寻个人问一问自家皇爹爹在哪,忽见李广手里捧着一件大氅从殿内疾步而出。李广看到太子,忙不迭地叩头行礼,正要告退,却被太子叫住。
“李广,我父皇呢?”朱厚照的目光在他手里的东西上转了转,“这是给我父皇送的?”
“是的千岁爷,”李广面露急色,“万岁如今正送小公主去西苑,夜里寒气大,万岁走得急,小的送件寒衣过去。”
朱厚照一愣道:“荣荣?大中秋的,爹爹为何要送荣荣去西苑?”
“据闻小公主不能再呆在宫里头了,怕是……小的也不敢乱说,这是万岁的意思。”
“这么晚了,爹爹却要送荣荣去西苑……”朱厚照自言自语着,忽然脸色一白,眼睛当下就红了,一把揪住李广,带着些哭腔怒道,“你说清楚,我妹妹到底怎么了?!”
☆、第177章 与死神赛跑
寂寂人定时,西苑延和殿内却是灯火通明。
祐樘立于殿外回廊上,大半个身子都隐没在暗影里。他抬头看了一眼空中满月,眼里划过一丝迷惘,随即眸光一动,眸底涌起一股暗潮一般的难言情绪。
身后的殿门缓缓打开,他蓦地回身紧走几步,沉容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