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坚自己也刚受了一肚子气，此刻听见这话便有些恼了：“你这是什么话，我那也是为你好！今日难得遇上皇后，自然要试上一试，有门路为何不走。”
“得了吧，人家可是……早忘了你是谁了，”孙伯强打了个酒嗝，一把甩开孙伯坚，按住桌子摇摇晃晃地站着，“你不总说她得承你的情么？说什么若非你当时帮着他们张家攀、攀富贵，她如今也不过是你房里的糟糠而已……”
墨意本想在雅间里静坐会儿，但眼见着这兄弟二人没完没了，一时烦不胜烦，招呼几个小厮将两人赶出去。
孙伯强正与孙伯坚争执，又被灌了一肚子酒，此时头脑正晕乎着，见有人来赶，当下就撒起了泼，大喊大叫道：“你们谁都别动我！皇后呢！我要找皇后理论去！她神气什么！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妒妇而已，太子也不是她生的！她以为……”
孙伯坚闻言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捂上他的嘴，厉色小声道：“你还要不要命了！休得胡言！快跟我走……”
“且住，他方才说什么，”墨意此时已经上前来，凝眉盯着孙氏兄弟，“太子非皇后所出？”
孙伯坚知道云家家主与帝后熟识，赶忙笑着遮掩道：“舍弟酒后失言，云兄莫……”
“不要那样称呼我。”墨意冷声打断道。
孙伯坚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云公子莫在意，舍弟醉得不轻……”
“酒后可能失言，但不太可能编些从未听过的事，我看他是走口了，”墨意一扬手，示意小厮们将二人死死按着，“说吧，究竟怎样一回事。”
三更天的市肆上依旧热闹不减，一簇簇花炮从汪洋一般的笑语欢歌里呼啸着冲上浸有水色月辉的夜幕，爆开连绵成片的绮丽烟霞，与地上粲焕的灯海相映成辉。
玉蟾温柔，更阑未央。
“乔儿这一趟不白出来，”祐樘扫了一眼漪乔怀里抱着的书箧，“斩获颇丰啊。”
“夫君也不白出来啊，”漪乔朝他笑着眨了眨眼，“毕竟遇着了多年未见的大才女，心里是不是也高兴得很呀？”
他挑眉道：“这话从何说起？”
“从我瞧见你对她笑得春花灿烂说起，从我瞧见她娇羞地别过脸说起。”
“原来乔儿就为了这个和我怄了那许久的气，”他摇头轻笑道，“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当时是听说她已觅得良人嫁做人妇，才笑着恭喜她的，只她听闻后却有些落落不豫，往一旁扭了扭脸。乔儿曲解了。”
漪乔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忖着自己那时候带着情绪，没准儿真的冤枉了他。
“那对不住夫君了，”她干咳一声，“我当时肯定是被醋浆蒙了心，夫君不要介意。”
“没有介意，我早就惯了，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你是个醋缸，”祐樘轻声叹息，“我一早便说过，寻常人的夫人兴许只是个醋坛子，我家夫人却是一口醋缸。”
她鼻子里轻哼一声，嘀咕道：“反正肯定已经妒名在外了……”
祐樘瞧着她那副放任自流的样子，失笑道：“乔儿以前还辩驳一下，如今却是一脸无所谓地承认了。”
她振振有词道：“夫君可不是寻常人，醋坛子自然也要配大号的，我这是为了配合夫君。我也是遇着夫君之后才发觉自己原来还能这么酸，毕竟我一直一直都很通情达理。”
他笑道：“乔儿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那若是当初嫁了孙伯坚呢？”
“若是我来时便已经嫁给了孙伯坚，”她说着说着，眼望道旁的一排排花灯出神片刻，“和一个不爱的人绑一辈子于我而言是无法可想的，何况还要帮他管家管侧室，咦……受不了……或许我会攒些积蓄，做好准备后设法逃跑……”
“宅院里的大小事与咱们家里头的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他转首笑看向她，“那乔儿又是如何打理下来的？”
“我愿意，”她接话接得斩钉截铁，“我愿意帮你打理后院。我也一直在努力做好，努力让自己更称职，如此也是为你分忧。”
他眸中晕开一抹柔软的笑意，又故意道：“你还忘了一件事，除了管家管侧室之外，还要生养孩子。”
漪乔猛地缩了缩肩膀，一脸恶心道：“我死也不会让他碰我！别说生养孩子了。有时候我性子还是很烈的。”
“我想起一件事，”他顿了顿，微微笑笑，“我们洞房翌日，你瞧见白绢上的血迹，当时就和我急了，抬手一个巴掌就扇过来，还好我机警地拦住你，不然白白被你打耳光。”
漪乔想起当年的场景，讪笑一下：“我当时刚醒，迷迷糊糊的，以为你背约……主要是，那时候我对你感情不深，还不能接受那什么……后来才……”
“那乔儿便如此笃定自己不会对孙伯坚日久生情？”
漪乔一脸“这还用问”的神情，扬眉道：“你觉得我会瞧上孙伯坚那样的么？不要侮辱我的眼光。”
她瞥见他听完后微微浅笑，便停下步子，凑近一笑：“夫君是不是听着这话很开心？其实我觉着，不存在除嫁给你以外的其他可能。”
“此话怎讲？”
“因为我觉着，上天让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遇见你，”她抬眸看着天上的满月，嘴角无声划过一缕温柔的笑，“我想起我在嫁给你之前去碧云寺礼佛，抽到了一支上上签，签文前两句是‘前生注定是姻缘，芸芸众众只一人’，还是慧宁大师给我解的签。兴许我们是前世就订好的夫妻缘呢。”
他微笑道：“这倒是。不过我们在这一世已经订好了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日后都不必麻烦了。”
她忽然道：“那我们一定要同生共死。”
他垂了垂眸，笑道：“我们原本便是同生共死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就是字面义，”她面色认真地凝睇他，“如果真的存在转世轮回，那我们只有一同赴死才能一同转世，不然走散了可怎么好，我怕我找不到你。”
他将视线投向别处，眼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却没有焦距。
“好好的元宵节，说这个作甚，”他温柔地挽起她的手臂继续前行，“说些别的吧。我适才答应与唐寅斗文，其实也是想探探他的底子。”
漪乔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也不计较他忽然岔题，顺着道：“那夫君觉得唐寅如何？”
“是个名实相副的才子，只是性子若不磨一磨，就算入了仕途也难出头。”
“慢慢来吧，他就是有些恃才自负，但我瞧着他也不是不可塑，”她说话间想起沈琼莲，笑了笑，“没想到我倒是成就了一段姻缘。沈姑娘也是才高之人，他们俩回头吵架都可以拽着文吵……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乔儿若是觉着有趣，我们也可以拽着文吵一架。”
漪乔斜他一眼：“我不识之无，脑中空空如也，奉陪不了，夫君说我坏话我也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