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注定好的,大概还和历史上的时限分毫不差,”漪乔突然笑了笑,“我说我能预知未来,你信么?”
墨意满面忧色地看着她,只当她说的这些是胡话,接着问道:“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被我害死的。”
墨意眉头蹙起:“小乔,你都在胡说些什么!”
“我没胡说,他确实是因我而死,只是我以前不知道而已。”
墨意不晓得说她什么好,蹙眉道:“所以这就是你如今固执地要用什么术法让他复生的原因?”
“不,即使不是这样,我也会寻求让他回来的方法。不过若真要论起来,我认为我亏欠他也可以说是一部分原因,”漪乔认真道,“我之前因为不明就里,还冤枉他、和他怄气。所以我想补偿他,非常想。”
墨意觉得她魔怔了一样,面色沉肃道:“若是真有起死回生之术,那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生离死别?人不就能长生不死了么?”
漪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我这是机缘巧合,而且需要……”她想说需要冒很大风险,但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我要见你说的那个高人。”
漪乔觉得自己以命相赌的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便只道:“我做事有分寸的,你不用……”
“你不告诉我,我会自己去查。”
漪乔无法,只得拐着弯儿地解释道:“我那么信那个人,是因为他以前就帮过我,我见识过他的神通。况且,他帮了我那么多,却自始至终没向我要任何好处。他可是知道我的身份的。”
墨意沉吟片时,道:“小乔说的是碧云寺的方丈?”
“不是,不过慧宁大师也是一位得道高僧,我这些年间还去叨扰过他好几回,”漪乔望着若有所思的墨意,“现在你相信我说的不是无稽之谈了吧?”
“你确定你的法子有效么?”
漪乔没有底气说确定,默了默,呢喃似的道:“他会醒来的,他不会真的忍心撇下我和孩子们的……”
“那你这样何时是个头?”
“不需要很久,明年三月就有结果了。”
墨意仍旧难以相信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绕过桌椅几步上前,伸出手要去扳过她的肩膀,但临了又收了回去。
他想让她清醒清醒,却又舍不得责备,兀自叹了口气,严容道:“你自己都不确定可行与否不是么?这根本就是邪术吧,你再坚持十个月还有命么!”
“我不会死的,”漪乔被逼问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犹疑一下,抬眸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说着便起身告辞作别。
她刚走出两步,便听他在身后道:“我想来看看你,也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漪乔脚步顿住。
“为了到底要不要来看你这个问题,我犹豫了一年。近日听闻你搬出皇宫,算是给了我一个来找你的理由,这才让我下定决心。”
他略转眸看向她,道:“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带你来这里么?”
漪乔看了看周遭陈旧的桌椅,摇头道:“不知。”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低头看着桌面上斑驳的纹理,“你入宫后,我隔段时日便会来这里坐坐。”
他面上浮现出追忆怀恋之色,出神道:“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初遇的那日,我正在探寻鸡兔同笼的简便算法,在除非居独自思索了半日都无果,又不想回府,正好路过此处,便进来找了个尚算清静的地方坐下继续想。后来程准不知在哪里学得了方法,特地在我眼前显摆想气我。我虽然无动于衷,但心中也是认为他的运算很快,可是一抬眼就看到你脸上玩味的神色。我当即便觉得,你可以帮我解惑。”
“我的性子其实比较冷,莫说是主动和人搭讪,我平日里连话都很少说。但那回为了寻求答案,我想都没想就决定去问问你。我记得很清楚,我上前询问的时候,你一脸惊愣地抬头看向我,手里还拿着一块这种糕点。”他说话之际,修长的手指从桌上的碟子里拈起一块项皮酥。
漪乔回过头去,面容沉凝地望着他。
他的神色平静,但一双黑如点墨的眼眸里却似有浮光掠影闪过:“我自小便喜欢研究算学数理之道,但他们明里暗里都说我玩物丧志不务正业,祖母还几次欲请家法说要打断我的腿,所以我虽家境优渥,但其实一直过得很痛苦。我曾想过逃走,但我是云家唯一的嫡孙,我走了家业就要旁落。我走不了,便总想逃避。我曾经一度认为,这辈子我都不可能遇到一个真正懂我的人了。”
漪乔望着眼前的人,脑海中依稀浮现出当年那个目下无尘埃的白衣公子的身影。
因为他那遗世独立的气韵和惊为天人的容貌,她记得她第一次看到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只觉他就好似是从一幅精妙绝伦的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二十年过去,时光令他褪去年少时的青涩,在他身上沉淀为由内而外的成熟沉稳。
他的容貌变化不大,甚至气度依然透着清冷,但是她觉得他的眼睛变得深邃无比,纠缠蕴藉着许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其实,”漪乔突然出声道,“温姑娘不是就挺好?她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当初为了你还特意去学了算学,你……”她想说他当初应该给温婉机会,但临了又觉得她没资格也没立场说这种话,于是话说到一半又打住了。
“你也说了,她是为了我才去学的,她其实根本不是很懂也不感兴趣。何况,我确实不喜她那样的,她更像是我妹妹,”墨意定定地望着漪乔,“小乔,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一个问题——你当初既然并不爱他,却又为何要选择入宫?平心而论,当初那样的境况之下,太子妃这条路太过凶险,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我曾说过,我当时对他虽然谈不上爱,但却是十分有好感的。”
“仅仅因为这个么?”
“不是,这只是次要原因。我赴云老夫人寿宴前总共也只见过他两次面,我不可能仅仅因此就决定下自己未来的路,”漪乔敛容道,“我做决定时想了很多,而最终促成我的决定的主要考虑是,害怕耽误你。”
墨意神色一滞。
“他当初曾经帮我分析过我的处境,我觉得很有道理。我当时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即使不入宫不入云家,我那爹娘也一定会尽快将我嫁出去。张家顶着个书香门第的名头,但其实也不过是个微门小户,我那爹爹那个年纪了却连个功名都没捞着,而我那对爹娘都是贪慕富贵之人,他们必然会尽最大可能发挥我的利用价值,回头还不定给我找个怎样的人家。所以,我最好的选择就是云家和皇宫。”
“可云家才是你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是的,皇宫那地方太凶险,何况还有个万贵妃,并且他身体羸弱还不受皇帝待见。人都说太子怕是活不长,那储君之位也随时都可能保不住。然而我并不在乎后头两点,”漪乔垂下眼眸,“我就是莫名相信,他没有那么脆弱,也比大多数人所认为的要强大得多。至于皇宫的险恶,我的确是存着担忧,我怕我应付不来。但是他承诺过会保我周全,我信他。”漪乔略顿了顿,“虽然我和他当时甚至都算不上多熟稔,但我就是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