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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十里春(43)

她泄气,原以为自己与阿容的交往是天下最大的机密,谁想两个孩子的举动都在冯勉眼里。“那……那你难道也早就认出我了?”

“那倒没有,后来九哥跟我说过。”他柔声道:“不然这一路上,为什么从没人说起他曾在太清宫住过三年多的事情?自然是九哥早就知会过我们,所以才都不敢说给你听。”

双澄更加郁闷,扭过头不说话。冯勉本是笑意满满,见状连忙蹙眉道:“别这样呀,双澄姑娘!九哥应该也不是故意要骗你……”

“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她没精打采地倚在床栏。冯勉想了想,哀叹道:“九哥的心思我这做奴婢的是猜不透……只是,当年你说好了要来找他,结果却一直没来,你可知道他等了你一夜,我怎么哄也没用。后来的三天里,他也还是守在那口古井边,连踏雪病了都没发现。”

“踏雪?”她念了一遍,想起了那只同样骄傲的小白猫,“那后来呢?”

“我那几天心思也都在九哥身上,没顾得上去看猫,等察觉到不对劲时,踏雪已经吃不下东西了。”冯勉垂着双眉,面带哀愁道,“这小玩意儿是我弄来给九哥作伴的,当成宝贝似的养了三年,没料到几天的功夫就死了,救都没法救。”

双澄愣了愣,想说点什么,眼里却渐渐蒙上烟霭。

冯 勉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知道九哥难过极了,可他却不哭,只是抱着它坐了很久,后来才在树下挖了个坑,将踏雪仔仔细细地埋了进去。从那以后,他就一连好 多天不说话,人也越来越瘦,直至病得起不了床。我瞅着不行,急忙请人送信回宫,太后知道了,这才赶紧叫官家派禁卫来将九哥接了回去。如果晚一步,还不知道 会怎么样呢……”

双澄起先还忍着,不知不觉间泪水便弥漫,簌簌地往下掉。

“他是以为我骗了他吗?”她伤心地抓住床沿,“我不知道他因为这件事会这么难受……”

冯勉看着她,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他在埋踏雪的时候,曾问过我一句话。”

双澄怔怔地望着他,冯勉犹豫了一下,道:“九哥很平静地问我,双澄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他是瘸的,所以不愿意再来了。”

她好似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挣红了脸,急道:“怎么可能?!我那会儿是看到他的脚了,可我连想都没想到!”

“我 当然也是安慰他说不可能,但九哥是因为残了一条腿才从云端掉下,连皇后也不再疼爱他。我们做奴婢的从不会在他面前说到瘸这个字,但他那会儿却自己问了出 来,可见他心里很是在意……”冯勉神情低落,未想话还没说罢,门外传来小黄门的声音,“冯高品,殿下请您回去呢!”

冯勉一边高声应着,一边起身向双澄告辞:“我这就叫人再去将药热一下,你得忍着苦喝下去,不然好不了……”

双澄只得点头,直至冯勉出门而去,她仍是怅然若失。

怔怔地在床上坐了许久,腰背越加酸痛,可比起心里的苦涩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她恹恹躺下,想到独自守在映月井畔的阿容,想到样子娇小喵喵叫着的踏雪,视线便又模糊不清。

她蜷起身子默默流泪,此时风起,未关紧的窗子吱嘎作响,双澄便用被子蒙住了耳朵。

过了一会儿,窗户又响了一下,她依旧背朝着外侧,却听人道:“风那么大却不关窗,还嫌病得不够重吗?”

双澄一惊,急忙转过身来。果然是九郎站在窗外,脸色不那么好看。

昨夜里还有些恨,如今见了却更是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她不知应该用什么话来回应,甚至不知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慌乱中竟又逃避似的背转了身子,蜷成一团躲在床上不动。

可是心砰砰乱跳,既怕他再度离去,又怕他看到自己这样子更生气。耳听得房门被推开,他握着杖慢慢地走进来,到了近前,却不说话。

被子蒙在头上,热得出了汗。她忍了一会儿,终于悄悄拉下被子,背朝着他,低着眼睫道:“九郎。”

他没立即答应,片刻后才沉沉地“嗯”了一声。

“你累吗?”她问道。

他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怔了怔,道:“还好。”

双澄本是想起个话题,但他只简单答了一句便不吭声,她就没了主意。九郎静默片刻,道:“我给你拿药来了,你起来喝吧。”

她愣了一下,转过脸才见他一手握杖,一手攥着药罐。“怎么是你带来了?”她连忙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他将药倒在碗里,淡淡道:“不可以么?”

她沉默着,九郎偏过脸看看她。“听说你之前只喝了几口就不愿喝了。”

“冯高品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她小声地嘀咕,九郎冷冷睨了她一眼,“他就算不说,我也知道。”说着,便将满满一碗药推到她面前:“喝掉。”

她连忙抗议:“怎么是一整碗?!我刚才已经喝掉一半了!”

“多喝一些又不会有事。”他皱着眉教训,双澄却还是不愿喝那么多。九郎微微愠怒地端起药碗,“是要我抓住你灌下去?”

“人总有不喜欢的东西,你自己不是也讨厌喝药吗?”她说罢,紧紧抿着唇。他盯了她一眼,忽然扬起碗就将汤药灌进了自己口中。

“干什么呀?”她急得叫起来,他却忽又停下,将还剩一半的药递到她面前。“我都喝得下,你不行?”

☆、第31章 心上贪嗔痴尽去

双澄愣了愣,接过那半碗药,蹙着眉,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这滋味既酸又苦,她好容易将最后一口药咽下,见九郎还站在床边,又觉得有些尴尬,便小声道:“你不坐吗?站着多累。”

他不吭声,过了会儿,却坐在了床沿上。

双澄本以为他应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如今只能红着脸将自己裹进被子。他面朝着屋门,双澄只能看到他的侧影,也不知他在看什么想什么。等了一会儿,看他既不说话也没有离去的意思,双澄的心七上八下,只好低声道:“踏雪埋在哪里?”

九郎似是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略侧了侧脸,冷淡道:“问这个做什么?”

她垂下眼睫,“想去看看。”

“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已忘记。”他淡漠得不正常,双澄心里更气,忍不住道:“才不是!你亲手把它埋了,怎么会忘?”

九郎愣了一下,转过脸看看她:“那么凶干什么?我看你好像根本没生病。”

双澄冲着他立起柳眉,恶狠狠瞪了一眼,转而裹紧被子背对着他躺了下去,连话都懒得回应了。

九郎被她那忽如其来的脾气震得不轻,见她把头都几乎埋进被子了,不禁道:“不要这样。”

她只是希望能借踏雪的话题能与他说起过去,再慢慢和好,但他却丝毫没有领会,还故意冷言冷语。一想到这,她心里便委屈至极,因此根本不想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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