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他好奇地念着,直到他看见了那个一身墨黑锦袍的男子。男子站在高不可攀的山崖上,山风卷动衣衫,飒飒作响。雪落一身,英气逼人,慑得人几乎不敢直视。
“克天……”母亲的声音中,急切、兴奋、慌乱、痛苦等各种感情几乎全都汇集,只喊了那么一声,就扔下他飞奔而去,一下扑进那个男子的怀里……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他幼小的身子,在纷纷大雪中,冻得瑟瑟发抖。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了是个多余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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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岭山终年积雪,任是山下群芳争艳,山巅仍是白雪皑皑,寒风刺骨。雪岭延绵不绝,周围可数百里,险峰皆壁立千仞,虽有前代凿出的山道,也因人迹罕至而冰封不化。但一天黄昏,忽有一道黑影身形如飞,在那常人无法立足的弯道上疾掠前行。那人身披裘衣,头戴御寒风帽,连面容都被遮去大半,直到上得半山顶,这才取下风帽,正是萧克天。
只见他在寒风中踽踽独行,来到一道绝壁之前,袍袖一震,震碎了悬挂于岩石前的冰凌,山崖间竟露出一道石门来。
萧克天
自怀中取出一枚形状奇异的古铜钥匙,插入石门上的大锁,前前后后多次扭转,打开了洞门,快步而入。
外面是空荡荒野,山洞里,居然有数不清的亭台楼阁、花卉芳草、飞禽走兽,甚至有梳妆首饰、笔墨纸砚……只是,所有的一切,全是冰雪的。细细看来,那些亭台楼阁,竟是完全照着天上人间的建筑雕刻而成,并无二般。
洞中最宽敞的中央,有一张透明冰床,玲珑冰花之间,无声无息地躺着一个素衣女子,容颜如画,那微合的双眼,似乎稍稍一有动静,便会缓缓睁开。
萧克天站在她的冰床前,忽的胸口一阵痛,扶着石柱,慢慢坐在她身边。
“本来此次应该为你带来第三枚神珠,不料那杜春霆冥顽不灵,竟已将它毁去。上次那卢越老匹夫本也不愿交出神珠,所幸苇儿率领他的死士将卢家庄尽数剿灭,才夺来了神珠。苇儿他今年已经十九,虽稍显骄纵,却已在江湖声名远扬。茉儿也已十六,本想带她前来看你,但因我还要赶往碧落宫寻找神珠,怕带了她反而误事,才未曾告诉她。”
“你尽管放心,剩余的神珠,我一定会为你找来,待得我也寿命将尽之时,便会来此与你常伴……”
“这些年来,我的内伤始终未曾痊愈,当日他那垂死一掌,倒当真耗费了他毕生功力。”萧克天自语至此,忽然重重一拍石柱,道,“我一看到萧然,眼前就会浮现他的样貌。我知你内心必定不愿我如此对待萧然,但我实在难掩对他的怨恨……绣竹,绣竹,我只想让苇儿能心甘情愿前来看你一眼,他却始终不愿。这莫非正是对我的惩罚……”
他一个人喃喃自语着,声音在死静的山洞里格外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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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籁山暮云峰。
萧茉托着腮,失落地坐在竹楼下,望着远山。“爹已经走了那么久,不知他能不能要回神珠……”
萧然坐在楼梯上,道:“以他的行程,现在应是已经到了西岭雪山。”
“爹这次竟然什么都不对我说,就独自下山。他曾经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望母亲!”萧茉恼火道。
萧然想到自己那天哀求却被拒绝的场景,不由心中一苦,就不再说话。
萧茉也自知失言,忙回身道:“哥哥,你放心,等爹回来,我一定要让他带你也去。或者,要是他不让你去,我就也再不会去了。
”
萧然道:“你何必拿这来赌气。难道你真的不想再见母亲?”
萧茉道:“你又何尝不想见?自从娘去世后,你就再也没有能够见她一次……可恨有些人,明明可以去,却装作铁石心肠,好像不是亲生儿子一样。”
萧然摇头道:“我也不知萧苇为何会对母亲这样无情。”他顿了顿,走下楼梯道,“我们不要在背后议论他。小茉,你近日可曾荒废了练功?”
萧茉正色道:“怎么会?你仔细看好!”说罢,一展水袖,纵身跃起,舞起臂间锦缎,身姿曼妙中隐现杀机,缎带在她手中如软剑般旋转伸展,一时间风声凄紧,呜呜作响。
她将整套招式练完,却见萧然怔怔坐在竹楼外栏杆上,双眼却望着别处。
她不禁气道:“哥哥,你叫我演练,却根本不看我一眼,你到底在想什么?”
萧然这才一省,道:“没有,我是看得出神。”
她轻叹一声,俯身掬起竹林边的清澈溪水,看水珠簌簌落下。
“你这次回来之后总是魂不守舍,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喜欢的人?”她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道。
萧然一凛,随即淡淡道:“茉,看来你真的已经长大,都懂得开这些玩笑了。”
她不顾光着双足,跃上前去,扬脸看他道:“我本就不是小丫头了。”停了停,又问道,“哥哥,你喜欢的女子,该是什么样子?”
然欲言又止,握着青竹栏杆,目光投向遥远的方向,良久才道:“我可没有说我喜欢上什么人。”
萧茉脸上笑意一敛,眼波却带上了惘然。她看着萧然紧紧握着栏杆的双手,忽然慢慢伸出手,扶住他肩,道:“可是,哥哥,我有喜欢的人。”
萧然肩头一颤,侧过脸看她,几乎可以碰触到她的长长睫毛。她动也不动地注视他同样清澈的双眼,轻声道:“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第十四章 无痕公子
官道上,一列马队飞奔而来,扬起阵阵尘土。为首一名佩刀女子用力一勒缰绳,马儿立起长嘶,女子却还是坐的稳稳,显然下盘功夫极好。身后的汉子策马上前,问道:“凌姑娘,无痕公子约我们在此等他,怎么不见人影?”
女子凝神望了望四周,道:“公子向来信守诺言,我们稍安勿躁。”
另一精壮男子道:“只要能够为大师姐报仇,我们等上一天也心甘情愿。”
女子回头道:“三师弟,你可安顿好你的妻儿?”
那人道:“早已送回老家,我没什么顾虑了。”
女子默默点头,正在此时,只听远处马蹄声急,众人寻音望去,但见又一列马队自西边而来。领头的二人一个白面微须,腰挎双剑,另一个面容清瘦,看似文弱书生。
女子一见他们,忙下马抱拳道:“原来是洞庭双绝,小女子凌佩如,专程在此等候无痕公子。”
那二人也忙下马还礼,白面剑客马重山道:“凌姑娘能带着这些人手为我家公子助力,马某十分感激。”
凌佩如道:“我师姐商月儿被萧苇残害致死,我们沧州镖局的一众兄弟,为报此仇,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老弟,我乔义自从逃出卢家庄之后,就一直想要为老庄主报仇。眼下无痕公子愿意带着我们与萧家抗衡,真是当得上义气二字!”凌佩如身后的大汉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