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如筝抿着嘴唇,久久地望着他,忽然抑制不住哀声地道:"谁说我可怜你了?我只是心疼你!心疼你,小唐!"
连君初的身子颤了颤,随即紧紧地闭住了双眼,用力地咬着牙,再也不说一个字。
"小唐,小唐!"岳如筝拼命地摇着他,见他还是不肯睁开眼睛,他的身子也在不住地发抖,岳如筝的眼泪落在他清瘦的脸上,慢慢地滑了下去。
与此同时,岳如筝低下头,将温凉的唇贴近了他。
连君初震惊地睁开了眼睛,眼里有残留的泪影。她却紧闭着眼睛,呼吸拂过他的脸颊,温热急促。
岳如筝流着泪吻着这个似乎已经不再熟悉的男人,她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她害怕,害怕看到他冷漠的眼神,清傲的神情。可他一直都没有响应,仿佛连这样温柔的吻都已经无法让他苏醒过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愿放弃。他没有任何响应,她就一直一直吻下去。咸咸的泪从岳如筝的眼里不断滴落,顺着脸颊一路流下,滑落到了连君初的唇间。
这种滋味突然让他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黑暗中,近乎自虐地咒?自己,只为了自己那一次看似出格的寻访。然后,岳如筝也是这样拥住了他,第一次用温柔的唇让他安静下来,她的泪水也滚落在他的唇间,微咸的滋味,在唇齿间流转......
他还清晰地记得岳如筝后来曾经怅然若失,心神不安,然后,又紧紧抱着他,一次一次地说着"小唐,小唐。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他也是第一次说,我喜欢你,如筝。他笑得很开心,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这样说话,第一次有人这样温柔地抱着他......
连君初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抽打了一下似的,猛地收缩了起来。这种感觉,已经距离他太远太远,太久太久了。
朔风凛冽,乱雪纷飞。
岳如筝的双手已经冻僵,却扔紧紧抱着他,她的嘴唇也已经冰冷,几乎没什么感觉了,却还是执着地吻着他。
用尽最后一分希望,她发狠似的咬了他一下,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他似乎是想要将脸侧转,以避开她的袭击。
岳如筝满是绝望之意,哆哆嗦嗦地睁开眼,却正对着他那双幽深清澈的眸子。他望了她一眼,忽然仰起脸,咬住了她的唇。
她全身一震,原本撑在地上的双臂失了力道,整个人一下子跌到了他的身上。连君初用双臂撑着桃树树干,支起身体,抬腿压住她的双脚,用力地把她紧贴在自己心口前。
岳如筝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臂,紧紧地环绕着他的颈,趁着呼吸的间隙,不停地念着:"小唐,小唐,小唐......"
连君初望着她,呼吸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狠狠地咬着她的嘴唇。
寒风细雪中,这两个人并没有缠绵的亲吻,只是互相以唇齿交战,都痛得蹙着眉,却又都不肯松口。
第七十六章
直至筋疲力尽,两个人之中,也不知是谁先停止了撕咬,彼此都喘息着,瘫倒在湿冷的地上。
岳如筝依旧伏在他胸前,紧紧搂住他的腰,攥着他的衣衫,丝毫不肯退让。连君初累极,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细密的雪花瓢落在他的脸颊上,岳如筝伸出未曾受伤的手,替他拭去雪花融化后留下的水珠。
他睁开眼睛,抬起双腿想要撑起身子,岳如筝却动都不动,压得他无法起身。
他蹙着眉使劲用力,岳如筝扒住桃树树根,死也不放。连君初有些恼怒,但又不忍真正动武,只得咬牙,"岳如筝!你想怎么样?两个人一起冻死在这里吗?"
"你要走,就不如死在这里!"她毫无道理可讲,只是按住他,不让他动弹。
连君初硬撑了片刻,终于放弃抵抗,躺倒在地,望着不断飘落的雪花,道:"先让我起来。"
"起来后又要走怎么办?"她不为所动地道。
他气结:"我要是真想走,你现在就压不住我!"
岳如筝愤愤然地踢了他一脚,他痛得一蹙眉,用力一蹬双腿,直起身子,迫视着她道:"你总是发疯!"
岳如筝抿紧着唇,还是不肯站起身。连君初用身子推了推她,道:"回去。"
"回哪里?"她愣了愣。
"院子里,还能去哪?"他有点沮丧。
岳如筝似是不太放心地站起身,眼神中带着不确定,寸步不离地跟着连君初。
回到院子后,连君初站了片刻,回头:"你先进屋,我去打水。"
"打水干什么?"她一刻都不敢放松,盯着他道。
他无奈地道:"你的手上还有雪,不需要洗一下吗?"
"不需要。"岳如筝果决地回答完毕,又上前一步,咬着唇望着他。
连君初的目光有些游移,他侧过身子,低声道:"那进屋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屋,以前岳如筝住过的那间房间的门紧闭着,她怔怔地望了一会儿,走过去慢慢推开了房门。
天色已经暗了,屋内又没有点灯,黑暗中朦朦胧胧地只望见桌椅的轮廓。窗户下的书桌上空空荡荡,以前的那些笔墨纸砚不知都去了哪里。原先书桌边的藤制书架上摆满了诗集卷轴,而现在也全都消失,只余下厚厚灰尘。连同床头那幅写着《江梅引》的墨梅图,也一起不复存在。
她想到了当时看到《江梅引》时,自己内心的触动。他还曾经问过她,是否相信所谓命运。彼时,两个年少天真的人都说自己不会相信那些。
"人间离别易多时。见梅枝。忽相思。几度小窗,幽梦手同携。今夜梦中无觅处,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
湿红恨墨浅封题。宝筝空、无雁飞。俊游巷陌,算空有、古木斜晖。旧约扁舟,心事已成非。歌罢淮南春草赋,又萋萋。漂零客、泪满衣。"
本不爱读文的她,在这接近四年独守默林的岁月中,读遍了姜夔的诗词。
-----"他曾与淮南女子相爱,却无法相守终生,各自天涯飘零。那'淮南'二字,成了他一生的痛楚。"
当时,小唐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后来,岳如筝曾怀着悲凉的心想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还是只不过无心一说,终成谶言。
她原本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一下子被这屋内的旧摆设刺激得生起波澜。她转身,望着静静地站在门口的连珺初,泪如雨下。
"不要在这待了。"连珺初慢慢走上前,压抑着声音。
岳如筝伏在他肩上哭泣,因为身上还戴着那长满铁刺的武器,连珺初不敢太过接近她。他低着头,看她哭了一会儿,道:"去我那里。"
岳如筝泪眼婆娑地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进了以前他住的那个小房间。里边的窗户微微打开,想来是他回来的时候已经进过屋子,因此屋内的空气也较为清新一些。
只是床上被褥皆无,床板上也落满了灰尘。
连珺初见她脸上充满失落之情,迟疑了一下,道:"没人住,早就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