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觉得卫衡这人还算能配得上自己,岂料竟是个无心无意之辈。
连珺心越想越气恼,当下收拾了行装,便又想出岛散心。
……
上船之前,她在海边看到了连珺初。
那时正是午后,阳光如金粉般挥洒在海面上,上下浮动,闪耀无垠。连珺初坐在那座高崖之下,青裾微扬,眼神始终都沉寂如幽潭。
"喂,我要出去一次,岛上的事情你照看着点!"连珺心本不想跟他说话,可临到船边,还是不放心似的交代了一下。
连珺初缓缓地看了她一眼,"你又想找卫衡去?"
连珺心的脸色白了一下,强打着精神哼道:"与你有什么相干?"
不知为何,连珺初竟对她有几分同情,他侧过脸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浪费精力了。"
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现在被他这样一说,好像变得很是可怜,因此竟恼恨起来,"连珺初,你又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凭什么说我是浪费精力?"
"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你还非要去做,岂不是浪费精力?"他实在不想再看她像个疯子般死缠烂打,便想借这个机会彻底打消她的念头,也还卫衡一个清静。
连珺心却骄傲地仰起脸,足尖一点,跃至海边的岩石之上,一扬双臂,道:"你是在羡慕我吧?我有的是精力,有的是时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会顾及什么后果。哪像你,前怕狼后怕虎,先是与岳如筝耗尽了三年的光阴,说是老死不相往来,却又黏在了一起。现在又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你不愿说,我也猜到,定又是遇到什么麻烦,两个人恨不能抱头痛哭,殉情终了,可又分明舍不下,因此便还是牵肠挂肚。这想又不敢想,去又不敢去,你们两个人自以为情深一片,在我看来,简直就是自寻烦恼!"
连珺初错愕地望着她。
海风徐来,连珺心的脸上带着嘲讽,眉目之间明丽高昂,倒真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有着使不完的劲。
但他不想与她争辩,更不想将事实真相告诉她,正要转身离开,连珺心忍不住喝道:"我最讨厌你这种闷声不吭的性格!你自己磨灭了时间倒也算了,难道还要拖累别人?"
连珺初止住脚步,压着怒意道:"我并没有打算拖累别人,我原先就与如筝说过,过一段时间自然会再去见她!"
"原来如此……"连珺心故作恍然,忽而一笑道,"你可知我说的其实不是岳如筝?"
连珺初怔了怔,她跃下岩石,道:"丹凤本来都打算与重明成亲了,就因为看你闷闷不乐,怕你触景伤情,故此一直在等着。要不是我说,你可要害她成为老姑娘?"
连珺初很是失落,这些天来,他总是想着岳如筝的事情,竟对周围之人漠不关心,连这大事都不曾知晓。
"我看你呀还是赶紧去跟丹凤说说,叫她不要犯傻。"连珺心抛下这一句后,便吩咐下属即刻启程。
风帆高高升起,连珺心站在船头,朝着未知的前方行去。
连珺初找到了丹凤与重明,两人起先还不肯承认,后来才支支吾吾说了想法。连珺初看着他们那尴尬的眼神,不由深感愧疚。
"不用顾及这些,我没那么想不开。"他有意地缓和了神情,反过来劝解他们。
丹凤红着脸道:"公子,我一直想问,却又不敢……"
"是啊,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还以为你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重明也趁此机会说出了心中的感想。
连珺初心中顿滞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勉强笑了笑。
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丹凤大着胆子在背后问了一句:"岳姑娘不会再回来了吗?"
他的脚步一止,那个名字果然很是横亘在心间,千萦百回,难以割舍。
回到七星岛已有一个多月,他还记得离开赤城山时岳如筝的模样,她的眉眼间出奇得冷静,以前那个爱哭哭啼啼的女孩子似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答应她会回去找她。
虽然当时并不知道暂时分开的这段时间内,她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可是他无法一走了之,便许下了那个看似无用的承诺。
回来后,他也曾扪心自问。
--连珺初,你应该怎么做?你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下,究竟打算如何面对溟雨,又应该如何面对如筝?
他明了如筝不会扔下已经疯癫的溟雨而跟他走,即便没有溟雨,以如筝的性格,也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像以前一样与他并肩归去。
还能怎么办……
连珺初不知道答案,可是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蹉跎下去,至少,不能再耽误别人。岛上的事务有重明他们照看着,他告诉他们,这是最后一次为了个人私事而离开,不管结果如何,他会在解决一切后给他们一个交代。
应龙驾着船与他一起离开了七星岛。他踏上陆地后直接便朝着赤城山的方向赶去。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只花了数天便又重新回到了那片古老而又幽静的土地上。
他让应龙等在山下,独自踏上了前去琼台的道路。
上山的时候,连珺初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要来看看那个独守在赤城山的姑娘,不管她愿不愿意再与他一起回去,都要再看她一眼。
山顶的风很大,雨后的树叶落了一地,母亲坟前还残留着烧剩的纸钱灰烬。草棚内空无一人,可是在那竹塌上,却有一物,用白布紧紧地包裹着。
连珺初怔怔地走过去,慢慢坐下,低头咬起了白布。
那串海蓝色的璎珞孤独地睡在这昏暗之中,默然发着幽光。
他的呼吸为之一重,心就像是沉到了冰川之下。
"如筝!"连珺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奔出草棚,朝着松林间喊着。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风声萧萧,泉声潺潺。
他失魂落魄,不顾一切地奔向了对面山间的寺庙。
僧人们告诉他,这些年来,他们确实接济过一个时而正常时而疯癫的女人,就在不久前,还有一个年轻姑娘陪着那个女子寄居在另一间尼姑庵里。
于是连珺初又飞奔赶去那个很小的庵堂。
青灯古佛之下,老尼正在吟诵经文,四周散着幽幽檀香气息。听说了他的来意后,她不无感叹地道:"十天前,那位神志不清的女施主已经亡故了。"
"什么?!"连珺初大感意外,"怎么会去世了?"
老尼双掌合十,"她本就心神憔悴,总是惶恐不安,说是有人在向她索命。我们已经竭尽全力看护,不料有一天暴雨如注,女施主在夜间独自离开了小庵。我们察觉到之后找了整整一夜,临近天明时,才在那琼台的孤墓前发现了她。看她神情恐怖,身上并无外伤,恐怕是因为某事触发心结,最终惊悸而死。"
连珺初浑身发冷,追问道:"那个年轻的姑娘呢?"
老尼摇摇头道:"她哀哭了许久,在为之办完丧事后,便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