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昔听着这话一下子就笑了,这个笑容纯真剔透,成了倒映在韩昀眼里最后的颜色:
“他们让你来偷布阵图的时候,就没打算让你活着。你失败了,自然活不成,即便是勉强成功了,明日早晨,你以为我真的不会发现书房被人动过?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怀疑你?你真的以为他们会打算让你活下去?”
韩昀眼中已经失了光泽,只听见容昔最后说了一句:“我以书信很是突兀地向陵远提起你来,想要陵远亲自做个决断。陵远让我杀你,我却优柔寡断到此刻,我果然是错了。”
韩昀的瞳孔最后放大了一下,终究是消失了所有的生气。
容昔慢慢地松了手,面上平静、动作极其温柔地抱起韩昀的尸体,重新走向密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容昔写给临渊那封信最后的“我与夫人皆安好”。
他夫人是临渊的未婚妻,照理说肯定不会在信里提起她,所以临渊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多看了两眼,知道容昔在问他的意思。
☆、巧遇
韩氏长女韩昀在丈夫出征前一.夜因担心过度忽然病重、丈夫容昔因此而多留两日的消息,以难以想见的迅速传遍了南都。
消息的主人公之一的容昔此刻却并不在容氏内宅“照顾妻子”,而是稍稍易了容,套着一身灰色不起眼的衣服,坐在南都的一间不算大的茶馆里头。
旁边有几个青年人正在对即将到来的战争高谈阔论,容昔随意地听着,对是非对错也并不插嘴。
只听有人高声道:“你们知道么,北周派出的元帅居然是那位十几年没出现过皓王。”
立刻有人接口,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这算什么,你们听说过么?听闻琅玕公子为了这一战已经远离南都屈尊暗访了十余年,如今回来统帅三军。”
容昔在心里暗自笑了一声,他何止是听说过,这种不着边际的流言根本就是是他亲自放出去的。
那边人群顿时对琅玕公子的义举唏嘘一片,然而先前提起皓王的那人却又开口了:“但是你们听说过么,吕氏家主说过的吕氏神兵‘长剑龙雀、短剑无瑕’,其中长剑龙雀便在皓王手上。”
旁边立刻哗然,有人惊叫为何吕氏神兵会在北朝皇宫,亦有人表示即便皓王拥有龙雀亦比不上琅玕公子。
喧哗声中突然又有人道:“听闻北周太子持有无瑕。”
众人更是一片震惊,有人惊叹道:“为何吕氏居然能容忍两把神兵皆流落到北周去!”
随即人群中传来一阵清凌凌的笑声:“‘龙雀’?‘无瑕’?这两柄剑哪里就有那么特殊了?”
这一声一出,人群中一阵嗤笑,有一青衣人语气鄙夷:“姑娘这是孤陋寡闻了吧!假如连‘炽剑龙雀、冷江无瑕’都不算利器,天下还有什么敢称神兵?”
那清凌凌声音的主人拎着一把酒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那是个眉宇间满是酒气与不羁的女子,腰上挂着四五把佩刀,背上还背着一把长弓,这女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一旁有人皱眉道:
“虽说龙雀、无瑕确实是神兵,不过我想琅玕公子的名刀‘青砚’也不会输才对。”
先前说话的青衣人顿时语塞,勉强应道:“青砚的话……确实……”
那提着酒壶的女子仰头灌了一口酒,冷笑一声:“我确实说过龙雀,无瑕乃是吕氏锻造的剑中最上的名品,难道我当时不曾同时说过,吕氏所造,最精妙的并非是剑么?”
周围顿时一片静默,过了片刻才有一个白须老者眼中放着精光,捋了捋胡须道:“醉酒的豪爽女子,头上戴着暗器金边步摇,腰间佩剑三把,皆是吕氏生病,背后背着长弓凤凰镰,若说她不是吕氏吕谨,我倒是不相信了。”
吕谨没理会那老者对她的评价,只拎着酒壶又喝了一口,大笑道:“我吕氏所锻,炽剑龙雀,冷剑无瑕,名刀青砚,皆名动天下,那是我们吕氏愿意让你们知道的。你们不知道的又有多少?你们可曾经见过青砚剩余的玖石锻成的暗器‘玄筝’的风采?亦或者你们可知道我吕谨亲手锻出的最锋利的兵刃是什么?”
众人皆震惊,谁都知道吕氏这一任家主吕谨、吕慎姐弟即便在锻造匠众多的吕氏也算得上是旷世奇才。无瑕、青砚,皆是吕谨亲手所锻,那么她所造出的最为锋利的兵刃,那岂不是拿到江湖上便能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人群中,几个人皱眉,几个人好奇,几个人顿时眼睛亮了,吕谨都没有看,自顾自哈哈一笑:“我毕生所制作最好的兵器,那是一把匕首,我无意中锻出的,与名刀青砚同出一炉,本来不曾指望它能在青砚的铜炉火焰中撑得过去,却不曾想反倒是比青砚更为坚韧,而且即便是我自己,也没能再造出一把相同的。
恐怕若不是青砚在侧吸尽光华,那匕首便不能慢慢淬炼至此。”
一旁的人并没什么兴趣听那神兵是如何锻造的,立刻就有人追问:“那匕首叫什么名字?如今在何处?”
吕谨听得出那急迫的语调里面不加掩饰的贪婪之意,只是笑了笑,意有所指道:“那把匕首无名,它被我丢了,谁让它不过是在侧提醒我失败至此而已。”
旁边立刻便有叹息的声音,还有人尚不死心,追问道:“吕家主将它丢在何处?”
吕谨看起来已经醉得厉害,顾不上答话,便脚步浮软地离开了酒馆。
容昔稍稍等了一阵,见周围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才默然起身,毫不起眼地出了酒馆,三步并作两步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吕谨正在这巷子末处,眼神清明,哪里还看得出一丝醉意。
“初次见面,吕氏的另一位家主。”容昔撕开脸上的易容,微微笑道。
吕谨“哼”了一声,道:“我还以为容公子不会愿意见我。”
容昔露出些许诧异的神情:“我怎么会不愿意见吕谨姑娘,我还不曾谢过吕姑娘当年赠送匕首‘无名’的恩情。”
吕谨说那匕首无名,容昔倒也是干脆地便称呼它无名。当年吕谨送来青砚的时候,将这匕首裹在包裹其中,直言这是青砚同炉之刃,锋利比起呈与魏世子的更胜一筹,请魏世子赠与同袍。
当年的临渊自然没有犹豫,直接将它给了容昔。
吕谨看了看容昔袖子间隐约露出的匕首鞘的模样,冷冷笑了一声:“那匕首是我送给魏陵远的,他愿意送给谁,是他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啊。”
容昔并不在意吕谨带刺的口吻,笑笑道:“吕姑娘为何在此?今日前来的怎么不是慎公子?”
吕谨同样不紧张地笑着:“大概是因为我担心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会说错话,会惹得刚刚杀死自己妻子的容公子不高兴。”
容昔毫无愧色地颔首,欣然接下了吕谨的讽刺,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吕小姐可是有什么需要嘱托于我的?”